“真是不幸。”王禾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凶手可有下落了?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刺杀朝廷命官家眷,真是无法无天!”
“多谢伯母关心,父亲已经派人在追查了,想来不久便会有结果。”景林珏避重就轻地答道,并未透露过多信息。她知道,王禾凝作为郑延武的夫人,必然知晓遇刺案的内情,此刻试探,无非是想摸清景家的调查进度。
孟贞姬见状,连忙岔开话题:“王姐姐,你看我这院里的菊花,开得可好?都是我亲手栽种的,平日里没事便打理打理,也算是个消遣。”
王禾凝顺着孟贞姬的话看向院中的菊花,笑着赞道:“真是好景致!孟妹妹好雅致,不像我,整日被家里的琐事缠身,连养花的功夫都没有。”
女眷们的话题重新回到了养花、刺绣、子女教育上,看似聊得轻松,实则各有心思。景林珏默默观察着郑家女眷的神色,发现她们时不时会打探景家的产业、景穆忠在怀朔的动向,以及景林珏与崔恬的婚事,心中愈发笃定:郑家此次前来,绝非单纯的“联谊”,而是想全方位了解景家的情况,为后续的布局做准备。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气氛却与小院截然不同。
景穆忠领着郑延武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房门。书房内的布置肃穆庄重,一面墙的书架摆满了经史子集、兵书典籍,案几上摊着一张怀朔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各处关隘与粮田。景穆忠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家奴,原本带着醉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宴席上的酒态。
郑延武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走到案几旁,目光扫过舆图上的标注,语气平静:“景贤弟,有话不妨直说。”
景穆忠走到郑延武面前,深深躬身一拜:“高攀称一句郑世兄,年前我入主怀朔,并非我本意。魏王下旨,崔浩大人举荐,实在非我所能左右。这些日子,景家与郑家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还请世兄见谅!”
郑延武连忙上前扶起景穆忠,语气带着几分复杂:“贤弟说的哪里话!你我本该兄弟相称,马上就是儿女亲家,这般见外的话,休要再提。这天下皆是王上的,怀朔由谁镇守,自有王上定夺,我怎会有怨言?”
景穆忠直起身,目光紧紧盯着郑延武:“世兄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景家人丁单薄,前些日子,定国与林珏在郊外遇刺,这件事,郑兄想必也听说了?”
郑延武心中一惊,没想到景穆忠会突然提起遇刺之事。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确实有所耳闻,听说贵府千金还因此受了伤,真是让人心疼。不知凶手可有下落了?”
“确实有些眉目。”景穆忠语气凝重,“前几日我去了崔府,崔恬小侄提供了一些线索。崔浩大人也与我提及,怀朔本应由世兄接手,奈何魏王执意让我前往,他也是无能为力,还特意跟我说,愧对世兄。”
郑延武的心跳微微加速,难道崔家已经知道了遇刺案的真相?他强作镇定,摆了摆手:“贤弟可别乱说!崔大人说笑了,怀朔镇守之职,贤弟实至名归,我从未有过不满。改日我定会亲自去崔府,与崔大人细说此事,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景穆忠看着郑延武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他继续说道:“世兄也是知道,我景家今年能有今日的局面,全靠祖上庇佑。先是得魏王器重,入主怀朔;再得崔大人抬举,让其长子崔恬迎娶我家珏儿;后又得世兄爱护,愿将爱女立缘下嫁给定国。这些天大的富贵,我景某接手得也是惶恐得很。”
“贤弟不必自谦。”郑延武勉强笑了笑,“能得魏王器重,是你有实才;崔大人抬举,是你品格出众;至于为兄,确实是与你甚是投缘,才愿结此秦晋之好。”他心中愈发猜不透景穆忠的意图,遇刺案、怀朔镇守权、崔家的态度,景穆忠突然提及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不瞒世兄,今年景家发迹过快,确实没什么家底。”景穆忠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如今,定国要迎娶贵府千金,珏儿也要嫁给崔恬,两处婚事的彩礼、嫁妆,实在让我有些为难。前日在崔府,崔恬小侄本想说说我家珏儿遇刺的推论,却被崔浩大人训斥了一顿,说不可因一己之私影响世家团结,还劝我不要捕风捉影,免得引发不必要的纷争。”
他说着,眼神死死盯着郑延武,语气带着几分深意:“崔大人的话,我自然是听的。只是,我景家虽势弱,却也不能让儿女白白受了委屈。遇刺之事,总要有人给个说法才是。”
郑延武被景穆忠看得有些不自然,他捏了捏袖摆,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景穆忠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他不仅知道了遇刺案的真相,还搬出了崔浩作为后盾。如今,景家与崔家有婚约之谊,若是景家执意追查,崔家定然会出面相助,到时候,郑家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沉思片刻,郑延武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转身对景穆忠躬身一拜:“贤弟既然如此说,世兄怎能袖手旁观!立缘嫁过来,我愿将城外八百亩良田作为嫁妆,助景家缓解燃眉之急。还有什么要求,贤弟尽管直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辞!”
景穆忠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上前一步,语气诚恳:“世兄这般爽快,那小弟也不客气了!郑家城外二十里处的黑石矿(煤炭),以及十七里处的铁矿,小弟想借来一用。只要世兄答应,小弟明日便面见魏王,求魏王为你我两家指婚,让定国与立缘的婚事名正言顺,也让景、郑两家的情谊,得到朝廷的认可!”
郑延武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黑石矿与铁矿是郑家的核心产业,靠着这两处矿场,郑家才能打造兵器、农具,积累了大量财富。若是将矿场交给景家,无疑是断了郑家的一条财路。
可他转念一想,如今遇刺案的真相已被景穆忠知晓,景家与崔家结盟,郑家若是不妥协,必然会面临两家的打压。再者,景穆忠愿意求魏王指婚,这对郑家而言,也是一种荣耀,能提升郑家在平城的地位。权衡利弊,郑延武终是咬了咬牙,点头应允:“好!黑石矿和铁矿,我赠与贤弟!家中那些不懂事的宵小,我也会严惩不贷,给景家一个交代!”
“世兄果然深明大义!”景穆忠脸上堆满了笑意,上前拍了拍郑延武的肩膀,“你我两家从此便是真正的百世之交,往后互相扶持,定能在平城乃至北疆,闯出一番天地!”
郑延武勉强笑了笑,心中却暗忖:今日暂且妥协,待郑家在景家站稳脚跟,这矿场,迟早要拿回来。
景穆忠仿佛看穿了郑延武的心思,却并未点破。他知道,世家之间的情谊,本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今日他以遇刺案为要挟,以魏王指婚为诱饵,夺下了郑家的矿场,既巩固了景家在怀朔的势力,又牵制了郑家,可谓一举两得。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虚伪的笑脸。天下之大,来往皆利,这场看似和睦的宴席,最终以景家的胜利告终。只是,郑延武的妥协并非真心,景家与郑家的矛盾,不过是暂时被压了下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普天之下,来往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