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昆仑山巅的薄雾,清风洞府内却已响起不合时宜的鼾声。袁大力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本属于黄雾静修用的玉台上,嘴角挂着一丝晶亮的口水,金色的毛发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有些杂乱。他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坛,鼾声时而如闷雷滚滚,时而带着尖锐的哨音,在寂静的洞府里回荡,惊扰了角落里刚刚试图结网的几只小蜘蛛。
黄雾站在静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刚刚结束一夜的吐纳,感受着重新熟悉起来的、属于自己洞府的、虽然稀薄却无比亲切的地脉灵气在体内流转,将深海任务带来的最后一丝疲惫涤荡干净。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被这雷鸣般的鼾声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站着,观察着。神识如同无形的微风,拂过袁大力全身。这猴妖睡得极沉,体内妖力随着呼吸自然运转,带着火属性的躁动,却并无戾气,只是纯粹的野性未驯。他的睡姿豪放不羁,占据了玉台大半位置,一条毛茸茸的腿还耷拉在台下,脚趾偶尔抽动一下。
黄雾的目光扫过玉台边缘,那里留下了几道新鲜的泥印,显然是袁大力昨夜归来时未曾清理。再看静室角落,原本摆放整齐的几个玉瓶被挪动了位置,其中一个甚至滚到了墙脚。空气中除了灵泉的清气、尘埃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果酒酸味和……某种野兽的体味。
“呼——噜——!”
又一记响亮的鼾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黄雾微微蹙眉。他并非不能忍受嘈杂,三百年闭关,心魔低语、地脉震动都经历过。但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历经漂泊后终于夺回的清净之地。无序与混乱,是他修行之道所排斥的。
他抬起手,并未动用多少灵力,只是屈指对着玉台方向轻轻一弹。
一道细微却极其锋锐的破空声响起,并非攻击袁大力本体,而是精准地击中了他怀里的那个空酒坛。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鼾声的间隙里异常刺耳。
袁大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鼾声戛然而止。他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射起来,动作快得带出残影,赤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未醒的迷蒙和警惕,肌肉紧绷,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龇牙低吼:“谁?!”
然后,他对上了黄雾平静无波的眼神。
一瞬间,所有的睡意和凶狠都僵在了脸上。袁大力眨了眨眼,记忆回笼,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和身份。他讪讪地放下挥舞到一半的拳头,挠了挠乱糟糟的金毛,努力挤出一个讨好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老……老板?早、早啊……”
黄雾没理会他的问候,目光落在他刚才睡过的玉台,以及台下的泥印上。
袁大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连忙跳下玉台,手足无措地想用自己毛茸茸的手掌去擦那些泥印,结果反而越抹越脏。“俺、俺这就弄干净!”
“不必了。”黄雾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先去洞外水潭,把你身上收拾干净。半柱香后,回来见我。”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袁大力不敢怠慢,连连点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静室,带起一阵风,刮倒了墙边另一个玉瓶。
黄雾看着那摇晃的玉瓶,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玉台边,并未立刻清理,而是伸出手指,感受着玉台本身温凉的触感和其下地脉灵气的微弱流动。这方玉台是他当年寻得的暖玉精髓所制,有凝心静气之效,如今却被一只满身酒气和泥污的猴妖当成了床榻。
他并非苛责袁大力的出身和习惯,妖族天性不羁,他理解。但既然选择留下,既然这里是他黄雾的洞府,就必须有它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的清净,从长远看,对袁大力这等野性难驯的妖物而言,适当的约束,或许反而能助其收敛心性,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
半柱香后,袁大力回来了。他显然在水潭里扑腾过,金色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看起来小了一圈,少了些之前的张扬,多了几分狼狈。他站在静室门口,有些局促,不敢再随意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