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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岩的契约（第1页）

互助联盟的构想，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多克和赛琳心中激起了持续的涟漪。巴林顾问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加入，但他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对联盟理念“值得观察”的评价，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支持。项目继续稳步推进，工坊里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目标明确的干劲。

然而，巴林这位矮人顾问带来的，远不止技术上的精益求精。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工坊收工后，巴林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示意妮可、多克和赛琳留步。他神情比往日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庄重。他领着三人来到工坊最里面一间存放贵重工具和图纸的、相对安静的小储藏室，关上了简陋的木门。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巴林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厚实皮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用柔软的鞣制兽皮严密包裹的长方形物体。他动作缓慢而恭敬，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某种神圣的遗物。

多克和赛琳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妮可则屏住呼吸，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兽皮被一层层揭开，最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块大约两掌长、一掌宽的暗沉金属板。金属板的材质非铁非铜，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深灰色，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氧化斑点，但依旧能看出当初铸造时的精良工艺。

最引人注目的是金属板正中央蚀刻的图案。

那是一个由线条构成的、极其复杂而精致的徽记。核心部分是一架无比精密的天平，天平的托盘被设计成微缩的山峰与铁砧形状。天平的横梁之上，并非厄里斯神徽上那只洞悉一切的眼睛，而是镶嵌着一枚栩栩如生、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熔岩核心图案。在天平的下方，交叉放置着一柄锻造锤和一把雕刻凿，锤与凿的柄部缠绕着藤蔓般的古老符文。整个徽记的边框，则是由无数细小的、如同齿轮咬合般的几何纹路构成，充满了矮人工艺特有的机械美感。

这个徽记，整体风格与妮可所知的厄里斯神徽（天平、卷轴、王冠、眼睛）有着惊人的神似！尤其是那天平的核心地位，以及那种追求绝对平衡与精确的意蕴，几乎一脉相承。但它又明显被“矮人化”了——山峰、铁砧、熔岩核心、锻造工具……这些元素充满了矮人种族的文化烙印。

“这是……”妮可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目光紧紧锁住那块金属板。她怀中那枚厄里斯古金币似乎也微微发热。

多克瞪大了眼睛，凑近仔细看了看，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这……这纹饰！俺只在家族最古老的家传铁砧底部见过类似的！长老们说那是‘山岩与秩序之誓’的印记！老巴林，这难道就是……”

巴林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粗壮的手指轻轻拂过金属板冰凉的表面，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讲述史诗般的厚重感：“这不是普通的饰物，也不是简单的徽记。这是山岩家族与‘守约者’订立古老契约时，铸造的‘契约副板’。是家族宝库中保存的最古老的圣物之一。”

“守约者？”赛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谓，精灵对历史与神秘知识的直觉让她感到这个词非同寻常。

巴林看了妮可一眼，目光深邃：“按照你们人类的称呼，或许更熟悉祂的另一个神职名称——契约与财富之神，厄里斯。”

尽管早有猜测，但得到巴林的亲口证实，妮可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矮人族，果然与厄里斯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

“在遥远的‘锻炉纪元’初期，”巴林继续讲述，声音在狭小的储藏室内回荡，仿佛将众人带回了那个蛮荒与秩序初创的时代，“我们矮人的祖先刚刚在大山深处建立起最初的熔炉与城塞，秩序混乱，部落纷争，交易全靠武力或脆弱的信任。这时，一位自称‘守约者’的强大存在，感知到了矮人种族对‘锻造的精确’、‘交易的公平’与‘承诺的坚守’这些概念的天然亲和与执着追求。”

“祂降临于铁炉堡最深处的先祖熔炉旁，与当时的山岩大族长进行了为期七天七夜的辩论与磋商。”巴林的眼中闪烁着对先祖荣光的追忆，“最终，双方达成共识，并以此块‘契约副板’为证，订立了被称为《山岩之誓》的古老神圣契约。”

他指着金属板上的徽记：“这枚融合了矮人象征与守约者神权的徽记，便是那份契约的见证。契约的核心内容是：守约者（厄里斯）将‘契约精神’、‘公平交易’、‘精确守时’等概念的部分权柄与理解，授予山岩家族及其认可的子民，帮助矮人建立内部与外部的信用与贸易体系。而作为回报，矮人种族将成为这些概念在物质界最坚定的践行者与捍卫者之一，并以最高标准的工艺，为守约者的神殿铸造永不磨损的‘公正天平’核心构件。”

原来如此！妮可恍然大悟。厄里斯的神职理念，竟然与矮人族的天性如此契合，甚至在远古时期就建立了正式的、互利的神圣契约！怪不得矮人的契约总是那么严谨刻板，怪不得他们对“规则”和“精确”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这不仅源于种族性格，更可能有着神赐的渊源！

“那为什么……”多克忍不住插嘴，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到这段秘辛，“为什么现在好像……没怎么听说这位‘守约者’大神了？俺们现在做生意，不也经常被人类坑吗？”

巴林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失望与困惑的复杂情绪：“这正是问题所在。《山岩之誓》订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守约者的影响力确实通过我们矮人的贸易网络得以传播，契约精神一度在诸多种族间被重视。但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数百年，也许更久以前，守约者与其神系似乎……逐渐隐没了。对世俗契约的直接关注和干预越来越少，神谕变得罕见。那份古老契约所维系的神圣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近乎沉寂。”

他叹了口气：“如今，知道‘守约者’这个古老称谓的矮人都不多了，更别提那份《山岩之誓》。大多数矮人，包括我，只是本能地遵循着祖先传下来的、刻在骨子里的‘重诺守约’的习惯。但这份习惯，在人类狡诈多变的商业规则和权术面前，常常吃亏。山岩家族内部，对于是否还应恪守这份与一位似乎已然沉寂的神祇订立的古老契约，也存在分歧。”

他再次看向妮可，目光锐利：“直到多克传来消息，提到你在王都的作为，提到你反复强调‘规则’、‘契约精神’，甚至……似乎得到了某种带有守约者气息的眷顾。”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妮可胸前。

妮可明白，他指的是那枚古金币和羽毛笔。

“长老会决定让我带来这块‘契约副板’。”巴林郑重地说，“一是为了确认你与沉寂的守约者之间是否存在新的联系。二来，也是想看看，你所谓的‘规则’，是否与《山岩之誓》中蕴含的精神内核一致。”

他紧紧盯着妮可：“如果你的道路，真的能重新唤醒并践行那份古老契约所代表的‘精确、公平与坚守’，那么，山岩家族的支持，将不仅仅限于‘观察’。我们矮人，尊重并愿意帮助任何真正理解并践行‘契约’本质的盟友，无论他是神，还是人。”

储藏室内一片寂静。油灯的光芒在古老的金属板上跳跃，那融合了天平与熔岩核心的徽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神与凡人的盟约，以及跨越漫长时光后，重新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妮可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但前路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厄里斯并非无缘无故地选中她。这位神祇，或许正在通过她，试图重新连接那早已断裂的、与物质界特定种族（如矮人）的古老誓约，找回祂沉寂的影响力。

而她所倡导的“规则”，恰好成为了这把重启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