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晴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将那点启明星的光辉渐渐淹没。
接下来的几日,凝碧轩表面一切如常。
沈晚晴依旧每日去给王氏请安,应对沈玉柔看似亲切的试探,剩下的时间便埋头绣那幅《松山云海图》。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只在后院浆洗的粗使丫鬟月娘。
沈晚晴并未急切地向月娘打探什么,甚至有意冷落她。她深知,对于这样一个在恐惧中投诚的人,过分的关注只会让她心生疑虑,或者膨胀她的价值。晾着她,让她在不安中更加依赖自己这根唯一的浮木,才是上策。
『这叫冷处理,让她自己先慌,咱们才能掌握主动权。』沈晴深谙人性。
这日午后,沈晚晴正在穿针,青黛悄步进来,低声道:“小姐,月娘……她刚才偷偷塞给奴婢这个。”她摊开手心,是一小截揉得皱巴巴的、带着些许泥污的布条,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画了几个看不太清的符号。
沈晚晴接过,仔细辨认。那符号简陋,像是一个粗略的碗盏形状,旁边打了个叉。
『碗?打叉?』沈晴疑惑,『这是什么暗号?』
沈晚晴眸光一闪,低声道:“不是碗,是药罐。”她抬眸看向青黛,“她可还说了什么?”
青黛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塞给奴婢就赶紧走了,看起来很害怕。”
沈晚晴将布条在指尖捻了捻,炭迹模糊。“她是在告诉我们,夫人……或者大小姐,最近在用药,或者,即将用药。”而且,绝非寻常补药,否则无需用这种方式隐晦传递。”
『难道是王氏身体有恙?』沈晴猜测,『不对,她昨日请安时气色红润,中气十足。那就是……沈玉柔?』
“未必是她们自己用。”沈晚晴的声音极轻,如同耳语,“也可能是……用来对付别人。”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内宅阴私,下毒是最常见也最恶毒的手段。月娘冒险传递这个消息,是在示警,也是在证明自己的价值。
“知道了。”沈晚晴将布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不必回应她,照旧即可。留意府中近日是否有请医延药的消息,尤其是……父亲那边。”
青黛神色一凛,郑重应下。
又过了两日,沈弘文再次召沈晚晴去书房。
这一次,他过问的是《松山云海图》的进度。沈晚晴一一答了,言辞恭谨,条理清晰。
沈弘文听完,沉吟片刻,忽然道:“为父记得,你母亲……云姨娘,生前似乎也擅绣山水?”
沈晚晴心中猛地一揪,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戚与追忆:“父亲还记得母亲……女儿惭愧,母亲去得早,女儿的绣艺不及母亲万一。只依稀记得,母亲曾说过,绣山水贵在气韵,要心中有沟壑,针下才能有天地。”她将话题引向绣艺本身,避免过多触及那些会引动她真实情绪的回忆。
沈弘文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与云姨娘几分相似的侧脸轮廓,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嗯,你既有此天赋,便不要辜负。好好绣,周大人是雅士,若能得他青眼,于你……也是好事。”
“女儿明白,定不负父亲期望。”沈晚晴垂首,掩去眸中冷意。
从书房出来,走在回凝碧轩的路上,沈晚晴的心情并未因父亲的关心而有丝毫轻松。月娘传递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行至花园拐角,却冤家路窄地遇上了正由丫鬟陪着赏花的沈玉柔。
沈玉柔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见到沈晚晴,竟主动笑着迎了上来:“妹妹这是刚从父亲书房出来?可是那《松山云海图》快要绣成了?”她目光扫过沈晚晴,带着审视。
“劳长姐挂心,尚需些时日。”沈晚晴淡淡回应,不欲与她多言。
沈玉柔却不依不饶,走近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的关切:“妹妹近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熬夜绣工累着了?可要当心身子,莫要像……云姨娘当年那样,积劳成疾才好。”
沈晚晴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那尖锐的痛楚来维持面容的平静。她抬眸,直视沈玉柔,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长姐说的是。不过妹妹听闻,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做了亏心事,便是用再多名贵的药材,恐怕也难保安康。长姐,你说是不是?”
沈玉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恼怒取代:“你什么意思?”
“妹妹随口一说罢了。”沈晚晴微微屈膝,“妹妹还要回去赶工,先行告退。”
她不再看沈玉柔难看的脸色,转身离去,脊背挺得笔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她身后拉出一道孤直而决绝的影子。
回到凝碧轩,沈晚晴立刻吩咐青黛:“去查,最近府中谁请过大夫,或者从外面购置过药材,尤其是……大小姐和夫人院里。”
青黛领命而去。
沈晚晴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心中念头飞转。沈玉柔方才那瞬间的慌乱,绝非空穴来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参与过!
『如果月娘的消息是真的,她们现在用药是想对付谁?你?还是……』沈晴的声音带着凝重。
“我目前尚有利用价值,父亲刚表现出一点关注,她们不会这么快动我。”沈晚晴冷静分析,“最大的可能,是父亲。”
『沈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