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七月,潮气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皮肤上甩都甩不开。
但当乾玥推开那扇嵌在城中村墙根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黑色工装夹克的纤维,让她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她抬手按了按腰间的玄铁罗盘,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罗盘中心的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转动,铜制的刻度盘被磨得发亮,边缘还嵌着几颗细小的黑曜石——那是观山派传下来的法器,当年父亲就是握着这只罗盘,在终南山的晨雾里教她辨认龙脉走向的。如今罗盘指针的躁动,比任何预警都更清晰地告诉她:目的地到了。
铁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头顶的灯泡接触不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面上隐约刻着些扭曲的纹路。乾玥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狼眼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甬道尽头的岔路。她没有犹豫,脚步轻得像猫,工装裤膝盖处的耐磨布料蹭过地面的碎石,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这里曾是民国时期的军火库遗址,抗战时用来囤积弹药,解放后废弃,后来被城中村的居民当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再后来,连杂物都没人愿意往这阴冷的地方放了。但乾玥知道,这只是它的“表相”。观山派的残卷里写得明明白白:“青羊宫左三箭之地,地脉隐现,龙穴藏于古库之下,乃蜀地龙脉支脉之眼。”而她要找的,就是藏在这龙穴深处,能揭开十年前观山派灭门惨案真相的线索。
手指划过墙壁上的纹路,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这些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纹,而是人工刻上去的风水阵纹,只是年代久远,又被潮气侵蚀,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乾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是康熙年间的“罗汉钱”,边缘被磨得圆润光滑。她将铜钱按在阵纹的交汇处,指尖微微用力,一股微弱的真气顺着指腹注入铜钱。
“嗡”的一声轻响,铜钱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墙壁上的纹路仿佛被唤醒般,也透出微弱的青色光晕。乾玥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纹路组成的是一个“锁阴阵”——用来压制地下阴煞的基础阵法,只是此刻阵法的能量已经极其微弱,阵眼处的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显然是被人为破坏过的。
“看来窃龙会的人果然来过。”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十年前观山派被灭门,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窃龙会的“逆生煞符”,这些年她追着蛛丝马迹跑遍了大江南北,从终南山到洞庭湖,再到如今的蜀地,每一次都差那么一步。这次青羊龙穴的线索,是她从一位隐居在青城山的老道士那里费尽周折才拿到的,据说这里藏着半块“上古风水秘钥”,而那秘钥,很可能与灭门案的真相息息相关。
穿过岔路,甬道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头顶的高度也增加了不少,能看到裸露的钢筋和残破的混凝土横梁,上面还挂着几串锈蚀的铁链,随风轻轻晃动,发出“哐当”的轻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乾玥的手电光柱扫过地面,只见散落着不少废弃的木箱和弹药壳,有的木箱已经腐烂,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屑。
就在这时,玄铁罗盘的指针突然停住了,猛地指向了正前方的一处墙壁。乾玥心中一凛,快步走了过去。那面墙与其他墙壁并无二致,甚至因为常年潮湿,墙面已经鼓起了一块,剥落的水泥下露出暗红色的砖体。但当她将罗盘贴在墙上时,罗盘中心的黑曜石突然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就是这里。”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把特制的洛阳铲,铲头是用陨铁打造的,锋利异常。她找准位置,手腕发力,洛阳铲精准地插入了砖缝之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砖块被撬了下来,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很规整,显然是人工开凿的,一股更浓重的阴寒气息从洞口涌出,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古墓中常见的防腐香料的味道。
乾玥深吸一口气,将背包调整到合适的位置,里面的测阴针、桃木剑、止血粉等法器和应急物品一应俱全。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缠着的草绳,那是童年时在终南山,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小女孩送给她的,草绳上编着简单的平安结,这么多年来,无论经历多少凶险,她都从未摘下来过。此刻草绳似乎也感受到了地下的阴煞,微微发烫,像是在给她传递着某种警示。
洞口不宽,只能容一人通过。乾玥弯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墓道,坡度很陡,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显然是古蜀时期的工艺。墓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青铜灯台,只是里面的灯油早已干涸,灯台上布满了铜绿。她用手电照向墙壁,只见上面绘制着一幅幅壁画,虽然颜色已经斑驳,但仍能辨认出画面上的人穿着古蜀时期的服饰,手持法器,似乎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
“蚕丛氏的祭祀图。”乾玥的目光落在一幅壁画上,画面中央的人戴着纵目面具,与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如出一辙,“观山派残卷说青羊龙穴是蚕丛氏的龙脉圣地,看来没错。”
墓道走了约莫百十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高约三米,宽两米,由一整块青石雕琢而成,上面刻着复杂的龙纹,龙的形态与中原地区的龙截然不同,长着夸张的犄角和锋利的爪子,身体缠绕着云雾,眼神凌厉,仿佛要从石门上跃下来一般。石门正中央,嵌着一个凹槽,形状与她背包里的半块玉佩一模一样。
乾玥心中一动,从背包里取出那半块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质地,上面刻着半个风水阵图,是当年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她将玉佩嵌入凹槽,只听“咔嗒”一声,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发出沉重的摩擦声,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墓室,手电的光柱根本照不到尽头。乾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听到了呼吸声,不是她自己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墓室的四个角落突然亮起了四盏油灯,淡蓝色的火焰将整个墓室照亮。乾玥猛地转身,手电光柱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穿着月白真丝衬衫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黑色的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腰间挂着一把赤玉镇尺,玉质温润,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女人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支赤玉簪固定着,丹凤眼的瞳色是纯粹的墨黑,正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镇岳司的人?”乾玥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右手已经握住了背包里的桃木剑。镇岳司与观山派同源异流,都以守护龙脉为己任,但观山派主张“顺脉而为”,镇岳司却信奉“强力镇煞”,这些年来,两派的冲突从未断过。尤其是十年前观山派灭门后,镇岳司不仅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处处阻挠她追查真相,理由是“擅闯龙脉禁地,破坏风水秩序”。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赤玉镇尺在她手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月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皓白的手腕,上面戴着一串沉香手串,随着动作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与墓室里的防腐香料味道截然不同,更显清冷。
“观山派余孽,擅闯青羊龙穴,可知此乃龙脉禁地?”沈清辞的声音像浸过冰的泉水,没有一丝温度,“奉镇岳司令,即刻随我回司接受处置,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处置?”乾玥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桀骜,“十年前观山派被窃龙会灭门的时候,你们镇岳司怎么不出来处置?现在我来查真相,你们倒跳出来了。”她向前迈了一步,黑色工装的衣角在气流中摆动,“想要我跟你走,先问问我手里的罗盘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乾玥突然侧身,左手猛地将玄铁罗盘掷了出去。罗盘在空中旋转着,指针发出尖锐的嗡鸣,一道青色的光晕从罗盘中心扩散开来。沈清辞眼神一凝,赤玉镇尺横在胸前,玉质的镇尺表面瞬间泛起一层白色的结界,挡住了青色光晕的冲击。
“冥顽不灵。”沈清辞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怒意,她手腕一翻,赤玉镇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乾玥的方向挥去。一道白色的剑气从镇尺顶端射出,直指乾玥的面门。
乾玥早有准备,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反手掷了出去。铜钱在空中连成一条直线,正好挡住了白色剑气。“砰”的一声轻响,铜钱被剑气震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剑气也随之消散。
两人的动作都快如闪电,短短几秒内已经过了两招。乾玥借着后仰的惯性,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墓室的一根石柱后面,手电掉在了地上,光柱斜着照向天花板,照亮了上面绘制的星象图。她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沈清辞的实力远超她之前遇到的镇岳司成员,这是一场值得全力以赴的对决。
沈清辞站在原地没动,赤玉镇尺在她手中微微震动,她能感受到乾玥身上的风水气息——与观山派古籍中记载的一模一样,纯粹而强大,带着龙脉的灵气。她皱了皱眉,镇岳司的卷宗里说观山派余孽“心术不正,擅闯禁地”,但眼前这个女孩,眼神里的坚定和执着,却不像是卷宗里描述的那样。
“你找青羊龙穴,到底想干什么?”沈清辞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丹凤眼微微眯起,“这里的阴煞之气极重,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龙脉异动,不是你能随便闯的。”
“找我该找的东西。”乾玥从石柱后探出头,琥珀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格外明亮,“十年前我父亲在这里留下了线索,关于观山派灭门的真相,还有窃龙会的阴谋。”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恳求,“沈掌印使,窃龙会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们想要夺取龙脉能量,篡改天下气运,你我不该在这里自相残杀。”
沈清辞的眼神动了动,窃龙会的猖獗她比谁都清楚。最近半年来,全国各地的龙脉节点都出现了异动,镇岳司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而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组织。但镇岳司的规矩森严,“未经允许不得擅闯龙脉禁地”是铁律,她作为掌印使,不能徇私。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墓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石块纷纷掉落。乾玥腰间的玄铁罗盘再次发出尖锐的嗡鸣,这次指针不再转动,而是死死地指向了墓室中央的地面。沈清辞手中的赤玉镇尺也开始发烫,玉质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与乾玥的罗盘形成了呼应。
“不好,是阴煞暴走!”乾玥脸色一变,她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负能量从地面下涌出来,像是沉睡的巨兽被唤醒,“锁阴阵被破坏得太严重了,龙穴的平衡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