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明天太阳升起时,世界会不会变了模样,害怕今日的勇气,害怕未知的前路。
到底还是没忍住,许如期蜷缩起来,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掉进被褥中,转眼便消失了。
她被骨肉至亲包围着,却被一阵透骨的孤独吞没,而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哑口无言地被命运推动着走向明天。
黑暗笼罩着她拥有的一切,她无法克制地开始怀疑——
女子为何要嫁人,为何要收拾行囊离开自己的家,为何要与家人告别?
许如期想不通,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怕,最后竟怕得发起抖来。
她只见过花照野一面,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郎君,也不知道廖三娘好不好相处,以后会不会也如同刘廿七娘一般,横竖看她不顺眼。
她又想起李静纨,想起刘廿七娘。
她们出嫁前害怕过吗,她们与家人分开时感到惶恐过吗。
一定也是害怕过的,惶恐过的,阿娘也是小娘子的年纪长大的,祖母也有过十九岁的时光,她们如今却再也瞧不出嫁人前是否曾有过惶恐。
所以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她也能如同阿娘祖母一般,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
如此这般,许如期双手环抱着自己,安慰着自己,慢慢进入了梦乡中。
这一晚,她梦见了好久不曾见过的人。
少年江崇峰踩在门口歪脖子树上,一言不发地伏在墙上看她,他难得严肃,没有笑,没有叫她的小名。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要跟她告别似得。
坐在西厢房窗前的许如期却已经是十九岁的模样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铜镜,铜镜里的自己,与墙头上的江崇峰已经不像同龄人了。
就好像他永远留在了许如期的梦境里。
“你是不是死了。”许如期看着他漂亮、上扬的眼睛,喃喃说着,“其实我应当盼着你死了才对,你若是好好的,为何这样狠心让我等。”
少年额间有几缕不老实的头发,随着带着夏天气息的风飘啊飘。
他就定定地看着许如期,一动不动地看着,像他离开的那天,又不像他离开的那天。
许如期又舍不得了。
“你还是要好好活着。”她怅然地看着记忆中的江崇峰,“我也要好好活着,我要嫁给一个好人,夫妻恩爱,过上好日子。”
她说了这句话,江崇峰的身影便晃动起来。
梦里的许如期眨了眨眼,少年已经从墙上消失不见。
既然女儿已经松了口,选定了花照野做丈夫,许家父母心里也觉得花家人口简单,家境殷实,花郎君本人看上去也稳当。
这件事婚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一事不劳二主,虽说佘婆子介绍的两个郎君都没成,但她本人确实挑不出错处,也不像一般的三姑六婆那样嘴碎,许家便仍旧托了佘婆子为媒,携着草帖去了花家。
草帖上列着:许家长女如期,十九岁,生肖猪,七月初一辰时生,父许荣昌,母李静纨,弟许应麟云云。
早就通了气,上午托佘婆子送的帖,下午便得了花家的回帖,上列:花家长子照野,十九岁,生肖猪,二月十六午时生,父已故,母廖三娘云云。
许荣昌手中拿着花家草帖,茫然站立许久,方才长叹一口气。
“许掌柜心疼女儿,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一旁送草帖过来的佘婆子抿了抿头发,笑眯眯地看着许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