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厉将军在此稍候片刻。”金宝恭敬地将人请进了偏殿的暖阁。
大都的冬日格外寒冷,但和西域比起来却暖和上许多,厉曜只穿了件薄绒的常服,这会儿暖阁里地龙正旺,他原本还腰背挺直坐在椅子上,没过多久便热得昏昏欲睡,他强撑着精神打量着暖阁里奢靡的摆件,一只手撑着脑袋就睡了过去。
直到他隐约听见了声极轻的笑,猛地睁开了眼睛。
年轻的帝王坐在他对面,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厉将军睡得可安稳?”
厉曜腾得起身,抱拳请罪:“末将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不必多礼,坐。”梁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喜怒难辨。
“是。”厉曜又重新坐了回去,这才发现桌子上摆满了佳肴,微微一愣。
“朕看将军在席间并未吃上几口,宵夜时尝着有几道菜不错,就想起你来。”梁寰笑道。
帝王赏赐御膳是极大的殊荣,就算人已经快出宫了,随口一句话也能让人回来,还要感恩戴德。
厉曜实在挤不出半分笑意,肃然道:“多谢陛下挂念。”
这个狗皇帝,纯折腾人。
但来都来了,桌子上的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梁寰总不能在菜里下毒大张旗鼓地毒死他,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梁寰愣了一下。
毕竟赐膳谁都知道是借口,何况他还没动筷子,这人竟然就这样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吃得还挺香。
“边疆苦寒,厉将军受苦了。”梁寰笑道。
“陛下言重了。”厉曜咬了一口炖得软烂浓香的肘子肉,挑了一下眉,又夹了两筷子。
梁寰不是真请人来吃饭的,不过厉曜吃得太香,他难得发了次善心,等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厉将军的隐疾是如何造成的?”
厉曜险些被茶水呛到,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末将打仗时——不慎伤到。”
梁寰笑眯眯道:“欺君可是大罪。”
厉曜硬着头皮挤出了个笑容:“末将不敢。”
梁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叹了口气:“如今朝中将领青黄不接,焦文柏老元帅早已致仕归乡,吕恕也上了年纪,只有焦炎和杨无咎两人,大梁外敌环伺,朕每想到此处,都难以安眠。”
厉曜沉默了一瞬:“陛下宽仁德厚,大梁人才济济,不必为此忧愁。”
梁寰笑道:“爱卿说得是,朕正为此发愁,上天感念,这不就把你送到朕面前来了?”
操。
厉曜暗骂了一声,到底被小皇帝给绕进去了,他起身拱手道:“陛下,末将之前纯属侥幸,实在难——”
“厉将军。”梁寰亦起身,双手扶住他的手腕,硬是没让人跪下去,他目光真挚地望着厉曜,“如今有你在,是朕之幸,是大梁之幸。”
“……”厉曜差点把牙咬碎。
小皇帝铁了心要将他纳入麾下,借着天色已晚的名头,硬是将他留在了宫中,厉曜推拒再三不过,只能答应了下来。
是夜,舒平候府。
吕恕和宥标在书房对弈,舒平候府世子宥钊辰站在一侧守门,垂眸听着两位长辈的交谈。
“陛下半夜将厉曜召入宫门,现在又将人留宿,莫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吕恕有些担忧。
宥标摇头:“当年易家满门抄斩时,陛下不过十岁稚儿,经手此事的是摄政王,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没必要再追究。”
“摄政王薨逝,宫内传言是被人下毒所致,陛下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此事,万一怀疑到了易家,再得知厉曜易家遗孤的身份……”吕恕缓缓摇头,“易家的事情牵扯颇多,待厉曜出宫,我便让他回边疆。”
宥标点头:“如此最好,易家的案卷也不能再留了,如今正好满十年了,钊宸。”
宥钊宸走上前:“父亲。”
“去大理寺走一趟,亲自盯着案卷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