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承不承认,在攀逐权力的这场斗争中,未来谥号明帝的天子本人,才是贺重玉第一个影响深远的严师、良师……
下朝之后,百官向宫门走去,而贺重玉转身去了后宫。乌云低垂,随手便掀起一阵细雨,洇湿的石板上浮现一个个足印,又被雨丝冲散。
谈道成远远地看见雨幕深处那道贺重玉的背影,像穷秋凉雨洗濯成的一枚鲜艳的鸽子血。
他暗自道着可惜,也撑起一把伞在宫道上慢吞吞地走着。
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嗤嘲,谈道成吊起眉头朝徐茂翻了个白眼,败兵之犬罢了,他不和这庸人计较。
宫道上走着的官员们都在议论贺重玉的事,连绵的雨声都没压过他们的声音。
户部吕侍郎也凑到谈尚书跟前,好奇地问他的上司,“陛下怎么非要把贺重玉提溜进外朝呢?”
自觉生了一双慧眼的吕侍郎早就发现了方才朝堂纷争当中的漏洞,但他没敢开口,散朝之后才跑来和老上司咬耳朵。
“依我看这事儿明明好解决的很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舍不得百工坊,舍不得分他的内帑,咱们户部跟他们工部也不想被分权……”
“那陛下怎么不让贺重玉继续做原来那个主司呢?”
吕侍郎资历相对一群鹤发老臣来说,还算比较浅,他没见过当年宸公主摄政掌权时,满朝钗裙济济一堂的盛大场面。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能做个微末小官都该感恩戴德了,掌管一方还是沾了她姐姐的光,也没有必要非得往庙堂上钻营。
“钱能通天,亏你在户部,还敢小看她的本事……”谈道成瞥他一眼。
“这倒是不假……但也不用那么恩宠罢?”
“她是用的明光纸啊!”谈道成差点破功、大骂一句蠢货。
纸以载文,纸以传道,贺重玉造出成本低廉的明光纸,推及前朝旧例,这可是加官封侯的重赏,而且她虽是无意,却实实在在地帮皇帝打压了一部分世家大族的气焰。
谈道成暗叹,只可惜他已老迈,不知剩下多少寿数,估计是看不到寒门迭兴的那一天了……
事实上这一点,满朝臣子都心知肚明,却齐齐缄口,毕竟他们大多数,要么出身世家大族,要么身后站着世家大族……在为贺重玉论功时,即使是出身微末的谈道成也没有将这一功点明,而皇帝也和他心照不宣。
被谈道成毫不留情地冲了一脸,吕侍郎犹觉委屈,他这不是一时失策没想到么!
“就凭这些……可是主司一职,官也不小啊?”怎么就非要争个名正言顺呢?吕侍郎搔了搔侧颈,觉得皇帝的恩厚突如其来——但这也算一个误解,皇帝动辄雷霆万钧的作风经常让人忘记,他其实是个出手相当大方的人。
像吕侍郎这般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