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产要备的东西一日日准备得愈发齐全,就?连孩子生下来的乳娘也?报了内侍省选了十数人,又送到老王妃、王爷和青娆眼前过目,最后定下来一个李氏和温氏。
这原就?是宫里历来的规程,只是谁也?没料到,人和东西刚备好不?久,昭阳馆的庄侧妃,竟就?意外在二月底提前发动了。
彼时,成郡王周绍正被?陛下留宿宫中。
是因这一日皇帝兴致颇高,召了几位近支宗室入宫叙话,又独独留下周绍手谈一局。棋局胶着,直至宫门下钥亦未分出胜负,皇帝便顺势留了周绍在宫中歇下。王府派去报信的人被?阻于?宫门之外,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计可施。
府中一时无主,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侧妃早产的消息一传开,各院的姬妾们无论真心假意,皆纷纷赶往昭阳馆“帮忙”。一时间,馆外环佩叮当,暗香浮动,好不?热闹。
然?而,庄青娆的心腹大?丫鬟丹烟却是个有主见的,得了主子先前的吩咐,沉着脸色,只身挡在用作产房的暖阁门外,言说侧妃无暇接见,将一众莺莺燕燕都拦在了外头?的厅堂,独独请了近日虽备受打压却始终安分守己?、伏低做小的孟姨娘进?去。
老王妃闻讯,也?即刻扶着嬷嬷的手赶了过来,就?在暖阁外间坐镇。
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佛祖保佑母子平安。
还是倒春寒的时候,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暖,四?角摆着银丝炭盆,暖意融融化开了窗棂上凝结的冰花。锦帐绣帷,一应器物无不?精致奢华,力求舒适。
可内里的庄青娆,情形却有些?不?顺。
不?消多时,她已是鬓发散乱,汗水浸透了中衣,唇瓣也?被?咬出了血痕。
令人意外的是,那近日在外人面前低眉顺眼的孟氏,一踏入这产房,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眼神锐利,步履沉稳,毫不?慌乱地指挥着稳婆和丫鬟们各司其职,或端热水,或换软巾,或低声鼓励着意识已有些?模糊的青娆,竟将这原本有些?混乱的场面整顿得井井有条。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宫门初开,得了急报的周绍便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他一身寒气闯入昭阳馆,连沾了水汽的大?氅都来不?及脱,劈头?便问?:“侧妃如何?了?”
算起来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里头?仍是只有痛苦的呻。吟声传出,周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勉强在外间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听?着里头?一声声压抑的痛呼,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就?要往产房里闯。
“老二,不?可!”老王妃连忙阻拦,“产房乃血光之地,不?吉利,别误了你的运道!”
依照世家大?族那不?成文的规矩,莫说是男子入产房,便是见到女子月事的污秽亦被?视为不?祥,恐影响仕途官运。周绍此举,无疑是大?违常理。更遑论,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
周绍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只沉声道:“母亲,儿子的运道,在自己?手里,不?在这些?虚妄忌讳上。”说罢,他一把推开门,径直踏入了那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内室。
室内众人见他进?来,皆是一惊,随即更加小心翼翼,卖力表现。
周绍无视他人目光,径直走到床榻边,握住了青娆冰凉潮湿的手。青娆意识模糊间,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和力道,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周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青娆,我在这里。”
七活八不?活,偏偏如今青娆月份只有八个月。
可周绍回来的路上已经知晓了,是有人在她惯常散步的小径上洒了有青苔的鹅卵石,她跌了一跤,才至于?早产。
养护园子的奴仆直呼冤枉,头?都要磕破了。
此刻他还无暇去追究那人,但他心里明白,只怕想让青娆母子俱亡的人不?会就?此收手。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室内每一个人。或许是因王爷亲临而压力倍增,或许是做贼心虚,一个端着参汤欲上前喂给青娆的面生丫鬟,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
周绍自幼习武,眼力极尖,立刻察觉有异,厉声喝道:“站住!你手里端的什么?”
那丫鬟吓得扑通跪地,汤碗险些?打翻。周绍命人即刻拿下,并让府中医官查验那碗参汤。果然?,医官在其中发现了极阴损的药物,若服下,恐会引发血崩,后果不?堪设想!
周绍勃然?大?怒,立刻下令严查。
这一打岔,室内气氛更加紧张,却也?无人再敢懈怠分毫。或许是王爷的到来给了青娆底气,或许是去了隐患,又喝下孟氏重新奉上的干净参汤后,青娆终于?攒足了力气,在天色大?亮时,产下了一个五斤六两重的男婴。
洪亮的婴啼声响彻昭阳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周绍看?着疲惫不?堪沉沉睡去的青娆,又看?了眼襁褓中红彤彤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老王妃亦是喜不?自胜,当即命人抬来了两大?箱早已备下的贺礼,尽是长命锁、金手镯、玉如意等给孩子用的金银器物,琳琅满目,足见期盼之深。
温馨过后,周绍脸色骤冷,下令彻查下毒之事。然?而,不?等他用刑,那名被?关押的丫鬟就?在地牢中触柱身亡。
再去查鹅卵石之事,查到一个不?起眼的内使身上时,发现其也?悄无声息地在自己?屋里悬了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