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掀开,甄会英拄杖而出,身后两名家丁抬着一只沉重木箱,步履稳健地走向馆驿大门。
“甄公!”侯于赵迎上前,“您这是……”
“换金。”甄会英淡淡一笑,“八万两整,纹银成色俱佳,火印清晰可查。”
众人皆惊。那可是整整八万两黄金!相当于八百万两白银!整个松江府私藏黄金最多的几家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甄公当真舍得?”刑彦秋忍不住问。
“有何不舍?”甄会英反问,“黄金埋在地下,能生一文钱吗?换成孙商,可投远洋商队,可入股矿场,可建新式织坊。一年三成利,十年就是十倍之息。况且??”他压低声音,“陛下既然答应让我孙家子弟入伍,这份恩典,岂是区区黄金可比?”
说罢,昂首步入馆驿。
主事官员早已接到宫中密令,不敢怠慢,立刻查验金锭、登记造册,随即开具孙承志钞凭证。整套流程公开透明,围观者皆可查看。
半个时辰后,甄会英手持厚厚一叠孙商钞票走出大门,面带微笑,将其中一张举过头顶,朗声道:“诸位可见?此乃朝廷发行之孙承志钞,每一两兑黄金一钱五分,十足兑现,童叟无欺。我甄会英以全家性命担保,此钞可信!今日我孙家率先换金,愿与诸君共襄盛举,助我大明重振海贸,威服四夷!”
人群哗然。
有人激动,有人犹疑,也有人悄然退去。
但就在那一刻,风气已转。
次日,济南府传来消息:陈敬仪亦率家族代表赴会同馆驿,换金十二万两。紧随其后,苏州、杭州、泉州等地大商户纷纷响应,短短七日之内,朝廷通过各市舶司收回黄金逾百万两。
通和宫金库内,黄金堆积如山。
朱常鸿亲自巡视库房,伸手抚过一排排金锭,嘴角微扬。
“沈卿,你说这些人,是真的信了朕,还是被迫屈服?”他问身旁的沈鲤。
沈鲤拱手道:“回陛下,既是信,也是畏。信的是陛下守诺之德,畏的是陛下雷霆之威。二者兼备,方成治世。”
朱常鸿轻叹一声:“朕不想做人人畏惧的帝王。可有时候,你不展示力量,别人便不知敬畏;你不建立信用,别人便不敢追随。这世间最难的事,不是杀人立威,而是让人真心相信你不会滥用权力。”
他转身望向殿外晴空:“如今黄金入库,孙商信用稳固,下一步,便是推行新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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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内阁召开廷议。
议题有三:其一,开放沿海五港对外通商,允许民间组建远洋舰队;其二,设立“工商院”,专管新兴产业,打破士农工商之界限;其三,试行“土地清丈法”,按实际耕地面积征税,废除隐田积弊。
三项皆为维新之举,争议极大。
守旧派大臣当场痛哭流涕,称此举将“毁祖宗之法,乱天下纲常”。
尤有伟静坐一旁,始终未发一言。
待群臣争执不下,朱常鸿缓缓开口:“朕知尔等忧虑。然则,国不进则退。倭患未平,北虏窥边,西洋列强虎视眈眈。若仍抱残守缺,不出十年,我大明必如印加古国一般,湮灭于历史尘埃之中。”
他取出万士和所修《印加古国》一卷,翻开其中一页:“你们看,这书中记载,印加帝国鼎盛时人口千万,疆域万里,宫殿金瓦银柱,何等辉煌?可西班牙人一至,不过数年,文明尽毁,文字失传,连后人都不知祖先何名。为何?因其封闭自守,不知变革,不识外敌,终致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