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棋盘上,而是望向远方那层层山峦之外,彷佛天地皆已落子,万物皆在棋中。
我握着黑子,未落。指腹微凉,心神却如覆冰雪。
对面,空影轻拂袖袍,将那枚尚未落下的白子重新收入掌心。他目光仍望着山峦之外,声音平静得如春水初融,却字字沉重。
“你可知,什么是『棋局』?”
他不等我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很多人以为,下棋之人,便能掌控全局。那是错觉。真正能左右胜负的,从来不是落子者,而是——制定『规则』之人。”
他屈指轻弹,棋盘微震,棋子轻颤如应和其语。
“而天启,便是这盘棋的『规则』。”
此语一出,风声似也为之一止。山峦静默,空气仿佛凝结。
我抬眼看他,他神情恬淡,语气如谈桑麻:“它不说话,也无形无名,却决定谁能落子,谁为先手,谁可活,谁必死。甚至连这观影台、这山川、这云动风止……皆是它构筑的布局。”
我心头骤震,未及言语,他已继续道:
“你我在此落子,也不过是照着它定下的方式行动。执子者,亦非真正的主宰,而只是——最早被允许动手的人罢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那我们是什么?”
空影缓缓转眸,看向我,眉目间光影交错,竟有一瞬难以直视之感。
“——是子。”他答得简洁。
“但我曾……不愿做一颗棋子。”
他语声忽而沉下,如夜风吹灯火,平静中带着遗恨未了之意:
“我曾想成为那个执子者,乃至推翻整盘棋局,另起新局……结果,棋盘不动,我却碎了。”
山风忽转,云起岭后。观影台上的残局未动,却似有无声之力正将气机束紧。
空影收回目光,再看向棋局,缓缓道:
“而如今,又到了那人登场的时候。他与我不同,他比我更彻底,也……更疯狂。”
我心一震,刚欲追问,空影却不再多语,只道:
“这局之后,你便会明白——为何棋子也能选择不再落子。”
我心一震,眼神微凝,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人……是谁?”
空影闻言,眼中泛起一丝莫测的幽光,似笑非笑之间藏着千言万语。
他没有立刻回答,仅是凝视棋盘片刻,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景公子别急——”
他语声如风中松涛,轻而不飘:“下完这局,贫僧自会告诉你。”
语毕,他执白子,指间微动,一子轻落于棋盘右上死角,棋声清脆,如山泉滴石,却仿若敲在我心头。
他神色不变,眼神沉静,似已全然沉入棋局。那份沉着之态,彷佛天地大劫将至,也动摇不得他分毫。
我望着那颗白子所落之处,正是我方最虚弱的一环,一子封死,四面受限,气脉断绝。
这不仅是对局之变,亦似他早已预知我心中所问,而以落子作答。
——这是一场未能由我主导的棋局。
我将黑子握得更紧,深吸一口气。
“好,既如此——我便与你下一局,问出那名。”
我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棋盘。此刻风已止,云已散,观影台上唯有两人,一盘棋。
黑白交错,局势如乱世。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从布局中寻出一线生机,然而棋盘已非初局,每一块地皆藏杀机,每一条线都牵动全局气脉。稍一失手,便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