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跋摩在西市走走停停,吃了胡饼,喝了葡萄酿,看了龟兹歌姬的舞蹈,又乘车在长安城内兜兜转转。
夜幕降临之时,?耶跋摩返回皇城,于朱雀门外等候入城之时,他在马车上回头观望,只见百万人家灯火如星海流动,佛寺浮屠如金剑刺破夜空,整座长安城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将四海八荒的文化熔铸成盛唐气象。
他忽然明白,为何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流传着“长安”的传说,无论是异国的贵族,亦或是穷苦的奴隶,都有一个前往长安的伟大意愿??这里不仅是世界的中心,更是所有旅人魂牵梦萦的天堂。
翌日清晨,?耶跋摩早早醒来,在随行妻妾侍女的服侍之下洗漱停当,换上以前的王袍,带上华美的冠冕,甚至未等用膳便出门等候鸿胪寺官员前往宫城,唯恐吃多了,喝多了内急之时前失仪……………
在鸿胪寺官员带领之下前往承天门等候入宫,?耶跋摩发现今日之皇城又与昨日不同。
今日阴天,秋雨潇潇,一队队黑盔黑甲的禁军手持长戈笔直站在天街两侧,雨水打湿兜鍪上的红缨,顺着铁甲流淌下来,承天门上鼓声隆隆,威武雄壮的骑兵往来游弋。
只是看着这一幕,?耶跋摩对大唐与真蜡之间的国力对比便有了一个明显的认知。
真蜡军中自然也有甲胄,但即便是真蜡那种湿润多雨的天气,但凡有雨水降下都不会允许将校兵穿着甲胄????因为雨水会使得铁甲生锈,进而导致腐蚀。
甲胄不仅造价昂贵,更在于其制作繁琐、工艺复杂,一副甲胄在真蜡工匠手中需要历时数月甚至一年之久才能打造完成,一旦生锈腐蚀便难以保养。
可是在真蜡军队眼中视若珍宝的甲胄,在大唐却不值一提??似这等仅仅是维持秩序、站岗放哨便穿着甲胄的景象,在真蜡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再想到唐军攻陷他曲城的时候那潮水一般涌入城内的重甲步卒。。。。。。
?耶跋摩心里忽然好受了一些,国力相差如此悬殊,即便战败亡国也情有可原,非战之罪也!
时辰刚到,?耶跋摩站在承天门前由缓缓推开的宫门向前望去,只见内宫诸门一扇一扇、一层一层次第开启,脚下的甬道不断向前延伸,直至一座建在汉白玉高台上的宫阙恍如云顶天宫一般巍峨矗立。
“宣,番王入朝??”
禁军洪亮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然后这道声音在宫阙门第之间徘徊回荡,余音袅袅,经久不散。
倍添一份威严厚重,将天朝气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礼部以及鸿胪寺官员陪同之下,耶跋摩抬脚进入承天门,连续穿过嘉德门、太极门,当站在太极殿前抬首仰望这座象征着大唐帝国至高无上皇权的巍峨宫阙,那种扑面而来的威严厚重如山似岳,令他心情紧张,血流加
速,连呼吸都有一些困难。
当踏进华丽轩阔的太极殿,这种心理的压抑攀升至顶点。
虽然早上并未喝水,但此刻?耶跋摩忽然觉得小腹坠坠,有些内急。。。。。。。。
所幸大唐皇帝却温煦和蔼。
以臣属之礼节见礼之后递交恳请内附于大唐的国书,当堂有内宣读了敕封他为国公,并赐予一座宅邸的诏书,一应流程走完,大唐皇帝甚至招手让他上前数步,微笑着和他说话。
李承乾笑着问他:“国主此来长安,可曾四处走走领略一下长安风物,与真蜡可有不同?”
他本以为这番话要经过通译,孰料耶跋摩居然以汉语回答。
“外臣昔日居于他曲,所见不过方寸,自诩当世奢华之冠,无以复加。今餍足长安才知道世间雄豪富贵、莫过于此。倘若他日真蜡子民亦能如唐人这般富有安定,我之败亡未必不是一桩功绩,后世子孙因祸得福也。
殿上不少大臣便和颜悦色的笑起来。
亡国之君沦为他国之俘虏,却能以此等角度将自身之败亡涂脂抹粉转而成为对自己国家之贡献。。。。。。此等厚颜无耻之徒,也算少有。
李承乾却不在意这个,而是惊奇问道:“据朕所致,你们真蜡继承了扶南国的文字,起源却是在于天竺,但国主的汉话居然这般熟稔流利?”
?耶跋摩恭敬道:“真蜡之文字、语言虽然继承自扶南国,但蛮荒之地由古至今都奉华夏为宗主,天朝上国之文明无论在扶南亦或真蜡都最为珍贵,非贵族不能习之,中下层之官员、奴隶,并无资格学习、使用。’
他没说的是,近些年因为中南半岛遭受佛教之侵袭,无论上层贵族亦或是中层官员都已经开始皈依,佛教在中南半岛大行其道,或许用不了多久,来自于天竺的文化便会将华夏文化取而代之。
李承乾也不知中南半岛之详情,闻言自是大悦:“国主既然心向华夏,那就久住长安吧,或许过个几十年,国主的儿孙也能博取一份大唐的户籍。”
?耶跋摩右手抚胸、躬身致谢:“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