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了当。
淳于缇萦莫名抽了一下嘴角。
现在话说出来都不避人了。
二人说话间尴住了,霍去病是在这时进来的。
天色已晚,屋中此时已点起了数盏油灯。
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混合着艾草的清苦、当归的浓郁、甘草的微甜以及正在熬煮的汤药的独特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十几名药僮正手持黄铜药杵,在厚重的青石臼中一下下捣着坚硬的药材,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
他身量极高,猿臂蜂腰,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勾勒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外罩半臂软甲,腰悬佩剑。
一进屋便把光挡了个干净,阴影落了半身,衬得愈发矜贵清冷。
明明长相一样,但他与霍彦气势完全不同。霍去病一照面,哪怕刻意放柔容色,但位高权重,杀伐决断的气息挡也挡不住,医坊众人下意识的低头。
霍彦明显不在其列,但是瞧着众人有些发颤,便起身忙把他领到内室。
霍去病眉如墨画,斜飞入鬓,现下一挑眉,顾盼间锐气逼人。
“阿言,你扯我作什么?”
他问道。
霍彦拿扇,轻点他手背。
“你把人孩子吓到了,夫人若怪罪下来,我赔不起,就把你放这里熬药。”
霍去病不置可否,只道,“实在没你这般做幼弟的,十分可气。”
霍彦笑起来,“快些进来。”
霍去病颔首,与他一同进去。
当霍去病与霍彦兄弟二人并肩踏入内室中,仿佛将外界的暮色与天潢贵胄的光彩一同带了进来,连那些跃动的灯火似乎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正在伏案用犀角小秤仔细称量一剂散药的淳于缇萦闻声抬头,一时之间,眼中惊艳难掩。
“千里之国,无有此殊华。”
霍彦手中扇骨末端轻轻点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发出细微的叩击声,很快眼波流转看向兄长,促狭笑问淳于缇萦,“夫人,殊华已有,我便做个附丽?”
淳于缇萦莞尔,还未及开口,霍去病已干脆利落地截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
“夫人说的好。”
言简意赅。
阿言,夫人夸你好看呢!
霍去病从没觉得自己容色夺人,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对他的外貌品评,霍彦则是常有人夸耀容颜的。小霍郎华美秾丽,颜若渥丹,绿鬓丹唇,处其旁恍若直见朝霞。朝中人全这样说,所以他下意识就没把放句评价安在自己身上。
淳于缇萦以为他是在自得,也就笑笑,心道兄弟俩一个模子。
心知肚明的霍彦忍俊不禁,却佯装不满地撇了撇嘴,用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下霍去病结实的手臂:“阿兄啊,夫人是在夸两个人。”
随即,他就被霍去病牵着主动将手腕伸到淳于缇萦面前铺着素帛的小脉枕上。
霍去病神情专注,眸子紧锁淳于缇萦搭脉的手指。
“你且安心治病。”
一点没病的霍彦替他补了句,“阿言病得不轻,夫人多帮忙。家中定有重谢。”
霍去病把他的扇子拿起,点他的肩,示意他少顽皮。
霍彦把手老老实实摆正位置,淳于缇萦这才将指尖分别按在寸、关、尺三部,三部九候之法,或轻或重,或浮或沉,反复探查。
她的眉头随着指尖的移动渐渐蹙起,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凝重。
只见她凝神细探,似遇到什么大问题了,霍去病心悬,声音微紧:“阿言有何不适?夫人怎如此凝重?”
淳于缇萦却将霍彦手腕一甩,嗔怪地瞪了霍彦一眼。
“他脉象从容和缓,尺脉沉取有力,分明是气血充盈之象!充盈得很!哪里是你当初忧心告知的英年夭亡羸弱?他自己就是医者,你有什么好忧心他的!”
语气带着对霍去病夸张描述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