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安静下来,冯照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低吟声,“你们请了沙门过来?”
“是,殿下。这些僧众念了两天,殿下的病就好转了,果然是佛祖保佑!可见殿下是有大气运在身的。”
冯照想笑,两天时间,她要再不好就真好不了了。但大家一片好心,她也不说扫兴的话了。
“让他们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我再嘉奖一番。”
次日,冯照觉得身体终于大好,在殿中召见僧众,意外地又见到了灵镜。
但她只是平静地看过去一眼,就像看别人一样,很快移走了目光。
灵镜连着两日不休地诵经,唇上干裂发白,当下显得更白了。他低下头去,沉默安静地听完了皇后对着众多僧众的嘉赏。
偏殿里,师父看着灵镜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也偷偷懒,何必句句到位呢,那么多人也不差你这一句两句的,等回去以后你多歇两天,可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弄垮了。”
灵镜只是摇摇头不说话,皇后这么快就好了,当然是有用的。
谁知晚间,忽然有女婢过来传令,“灵境法师,殿下有请。”
那瞬间,灵镜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涌,她看见了!她看见我了!
他立刻就要走,可是迈步后忽然扫过桌上的镜子,惊觉镜中人竟然这么邋遢,他一瞬间惊慌无比,“劳烦,劳烦待贫道更衣再去,恐对殿下不敬。”
女婢含笑道:“法师请便。”说完还仔细为他关上了门。
房中的灵镜从没这么惊慌失措地修整仪容,他迅速换掉了皱巴巴的一身僧衣,把眉毛和下巴青碴都修得干干净净。
桌上还有宫中备的粉膏,灵镜犹豫了一下,还是抹了点涂在青黑的眼下。
见到皇后时,她就坐在正中宝座上,慵懒地倚着靠背看过来。
灵镜赶紧低头,“殿下千秋。”
冯照勾唇看着他,“小师父,听说了你诵经两天,不眠不休为我祈福,我要多谢你啊。”
灵镜慌忙解释,“殿下过誉了,众位师父都在祈福,贫道只是其中一位。僧修慈悲心,为病者祈福是我的本分。”
“是吗?”冯照问他,“那你还给哪位病人祈福过啊?”
这,灵境细想还真的没有,他都是跟着师父出寺,多是办丧者法事,或是佛陀节日,为人祈福还真是第一次。
他慌得不行,不知该怎么开口,冯照看了更是笑,“小师父,你说的话怎么总是对不上呢?”
“没有!”灵镜鼓起勇气解释,“我从没有骗过殿下。我自遁入沙门,从不打诳语,更何况是对殿下。我佛慈悲,但也容不得狡诈奸邪之辈,一入空门直至圆寂坐化,终身都要践诺,佛门戒律清规是要守一辈子的,否则一定会不得好死,堕入阿鼻地狱。”
冯照敛了笑,“开个玩笑而已,小师父怎么这么吓人呢?”
她抬抬手,身边女婢送上来一个木盒,递到灵镜眼前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盒金珠。
“这是答谢你的礼物,不必先拒绝我,你就当是赠给佛祖的香油钱吧。”
灵镜回去以后,师父问他皇后说了什么,他说皇后知道了他祈福的诚心,特意单独嘉赏他,还说他有佛性。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那盒金珠。
师父听了反倒认认真真看他一眼,摸了摸光亮的脑壳,忍不住叹道:“痴儿啊。”
灵镜是师父最为看重的弟子,曾说将来要他接下自己的衣钵,所以他在寺中还有自己单独的一间禅房。
但他仍不放心,看来看去还是把木盒藏在自己的枕头下最安心。可是晚上就不安心了,梦里他总是能梦见她,永远都是那一次她凑到自己的耳边,然后戛然而止。
灵镜在寺中的功课越来越容易出错,有一天师父考校时他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他昨晚根本没有回去看,他睡着了,然后一梦到天亮。
场上一片沉默,师父失望的眼神,师弟们意味不明的眉眼官司,都让他如坠冰窟,他浑浑噩噩地回到禅房,倒在床上看着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