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陛下就像失了智、迷了心似的,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宫中除皇后外再无一人,连太子在皇后跟前都落不了好。
直到太子被废,皇后有孕,元思才终于明白,陛下的心已经彻底偏了。
罢,陛下多年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只在立后一事上任性过,做弟弟的也不好打消他仅有的兴趣。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呼啸的风暴一样将宫中搅得一团乱,差点危及朝野。
元思难以想象,一个受尽帝王独宠,膝下还有国朝唯一太子的皇后怎么会私通外男。连他都不可置信、倍感震惊,那陛下呢?
陛下多年钟情偏爱被那个女人像垃圾一样轻贱,她把陛下置于何地,把元氏置于何地!
震惊过后,他心里又涌上一股希望,这下她在劫难逃了吧,陛下总算会下定决心和她分道扬镳。
兄长们私下议论,都咬牙切齿,恨这女人对兄长伤之入骨,身在福中不知福,更是不知好歹至极,但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这个女人非死即伤,再不济也会被赶出宫中,再不会污了他们眼睛。
含温室御审,他与七弟在殿外忐忑地等着,尽管面上不显,但眼神交换间已经说尽了心思。
等到入殿后,果不其然听到陛下失望至极的声音:“还当她是你们的长嫂吗!”
至此,一颗心落地。
昔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皇后此刻哭得泣不成声。
高台之上,陛下一字一句说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你们的长嫂,和我元家没有关系。但念及太后恩德,冯家女不可废,就让她移居别宫,但凡有廉耻之心就可自死。不要以为我对她还有情意!”
七弟忙道:“陛下勿气,不过一女子而已,哪里值当陛下气坏了身体。依臣看,皇后举止失当,本不该盘踞后位,陛下宽慈,反倒喂大了她的胃口。”
皇帝脸色阴沉至极,定定地注视着洞开的殿门没有说话,透进来的光亮照在人身上仿佛冬日寒霜覆身。
在这诡异而又安静的气氛中,元思将皇帝方才的话细细思量咀嚼,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思虑再三,他还是没有开口。
自那日起,皇后被幽拘别宫,彻底沉寂下去。
元思没有歇着,他在等着李循给他的回话。皇后这一倒,她总该知道弃暗投明了吧。也不知宫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勾得她宁肯为人奴婢也不肯跟他。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陛下不知为何缘由竟然将皇后放回显阳殿,再不提私通之事,好似装作没有发生过一般。
元思难以置信,但他还知道分寸,不敢进宫去问,几个兄长却各有手段打听,齐齐找到他发泄。
“陛下简直昏了头!这种奇耻大辱也忍下去,那毒妇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二兄最为光火,他为人暴躁,说话也不遮掩。
“二兄慎言!”
“我怕什么!他敢做我还不敢说吗!”
七弟在一旁小心说道:“听说那个沙门,还有牵扯其中的所有中官奴婢,全都……”他用手横在脖子上,比了个平切的手势。
众人顿时静默一瞬。
五兄在一旁轻哼一声,“要我说,咱们还是别掺和了,那晚六弟七弟不是在吗?搞得跟三司会审似的,结果呢?雷声大、雨点小。”
他五指并拢攒了个尖比着,摇头晃脑道:“人家那可是心尖尖儿,闯了多大的祸都要护着,我们这些亲生的兄弟都要靠边站呢。”
直到此刻元思才想通,那夜里陛下说的一番话是何用意,他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可惜他说给自己听的话终究也骗不了自己。
很多年后,陛下临终前把他叫来,让他做顾命大臣,命他辅佐太子。他在御榻前叩拜到底,拒绝了陛下的任命。
他在本朝已经文成武就,是宗室中的第一人,再延续到下一朝,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任皇帝会怎么想。
再后来朝纲震荡,天下震动,他身为宗亲再次站到朝堂之上。
高高的御台上,除了万众瞩目的太后,还有她宝座帘幕之后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人的手上捧着卷卷奏疏,仿佛许多年前的那个少女手持长剑倔强地挡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