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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仲闲脸上那副惯常的、用以示人的虚伪笑容，在莫惊春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如同被腊月里最刺骨的寒风骤然冻住，僵硬地凝固在脸上。

那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惊怒与慌乱已如潮水般涌上眼底，甚至还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尽管杀意消失之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未能逃过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莫惊春。

“高二老爷，如今女皇在位，我莫家也是‘官’字号，杀人灭口可不太能行！”

莫惊春故作玩笑的说，神色看似轻松，可眼神却警惕的很。

高仲闲的脸色瞬间变得更为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愤怒哽在了喉咙口。

轻咳一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高仲闲极快地伸手端起了身旁小几上的那只雨过天青釉冰裂纹茶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借着低头呷茶的动作，试图掩饰那片刻的失态，宽大的袖摆遮掩了部分神情。然而，之前那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端着茶盏时，指尖那抑制不住的、细微的颤抖，却将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咳咳咳。。。。。。”

大概是太过于专注思考，高仲闲真的被茶水呛住了。

莫惊春也不急，支着头看着。

高仲闲终于缓过来，呵呵的轻笑出声，只不过发出的笑声干涩而突兀，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哼！无知女子，休得胡言！自然是那起子心思不正、行事鬼祟的贱婢自己不够周密，慌张间露了行藏，被我们府中精明强干的管事明察秋毫，查探得知！侄女你年纪尚小，不懂这世道人心险恶，闺阁女儿家，还是莫要在此妄加揣测，胡言乱语，妄议贵人的好！当心。。。。。。当心祸从口出，给家里招惹来你承担不起的灾祸！”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与气急败坏，而且刻意加重了“贵人”和“灾祸”二字，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是么？妄加揣测？祸从口出？”

莫惊春闻言，不仅未露怯意，反而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她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加深了些许，如同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痕，“可我怎的越听越觉得，高二老爷您方才那番‘怀璧其罪’、‘引火烧身’的高论，与那幕后所谓‘关照’之人的口吻、做派，竟是如出一辙呢？！这般的威逼，这般的利诱，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架势，倒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这威胁人的腔调，都学了个十足十！”

莫惊春的声音也陡然扬起，清亮的目光不再是只盯着高仲闲，而是如同实质般，锐利地扫过厅内那些垂手侍立、看似恭敬、实则个个竖着耳朵、眼神闪烁的下人仆从，朗朗之声，意在让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倒是要请教高二老爷，我们浮梁县堂堂正正做生意、自称童叟无欺的高氏门庭，何时竟沦落成了他人手中之刀，甘愿被人驱使，来对付我爹爹这样一个谨守本分、只知埋头钻研瓷艺的莫家三房？！高二老爷您向来以精明算计著称于浮梁商界，难道就不曾想过，事成之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届时，你们高家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恐怕还要惹上一身洗刷不掉的腥臊！替人火中取栗，最终却要独自背负所有的骂名，这笔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以高二老爷您的‘精明’，当真算得清楚吗？！”

莫惊春不再去看高仲闲那张已然青白交错、精彩得如同打翻了染缸的脸，毅然转身，面向自家那早已气得浑身微颤的亲爹莫失让，面色黑沉怒目而视的二伯莫失俭，以及紧咬着下唇、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肯落下的老姑莫问月。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坚定而柔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爹，二伯，老姑，你们莫怕，也莫要再为此等小人气伤了身子。我老姑莫问月，自幼养在深闺，品行端方，性情活泼，这浮梁县城内，街坊邻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日她遭此无妄之灾，蒙受此等不白之冤，绝非她品行有亏，乃是小人作祟，恶意构陷逼迫！高家不思己过，不严惩那行为不端、惹是生非的孽子以正家风，反而以此为由，行威逼利诱、强取豪夺之实，试问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浮梁县的父老乡亲们，心中自有一杆明秤！容不得他们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说完，莫惊春最后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火炬，凝聚了所有的愤怒与决绝，直直射向那脸色已由铁青转为酱紫、胸口剧烈起伏的高仲闲。

“我莫氏女惊春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我三房的瓷器泥土配方，乃是我们一家呕心沥血、历经无数次窑火煅烧、无数次失败挫折，方得以成就的心血结晶，是我二房、三房及雇佣窑工、侍从，上下几十口人未来的依仗和活命的希望！谁也休想巧取豪夺！谁敢伸爪子，就休怪我们剁了他的爪子！”

莫惊春猛然将手边的青瓷茶碗扫落在地。

“我老姑莫问月的清白名声，更不容尔等肆意玷污、践踏！这婚，必须退！而且，要高家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敲锣打鼓地给我们退！想要配方？”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寒意，“除非你们高家，从我莫家三房每个人的尸身上踏过去！看看是你们那贪婪无度的野心硬，还是我莫家人宁折不弯的骨头硬！”

莫惊春的声音斩钉截铁，语气一字一顿，甚至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狠绝与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