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谢定夷忍不住笑出声,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道:“她还说什么了?”
侍卫道:“她说陛下若不信,可以传唤沣州和岱州的人,又说阖宫内外的兵马都是由东宫亲令调回来的,与宋氏无关。”
谢定夷像听笑话一样,并不言语,待那人将事禀完,又有一侍从上前来,道:“陛下,您要的人带来了,身上受了点伤,但性命无碍。”
谢定夷敛了笑,总算递出去一个眼神,说:“带上来朕看看。”
那人应是,很快就从正殿门口带进来一个少年,十四五的年纪,穿了身特别鲜亮的锦衣,但看着却十分怯懦。
她面圣前应该是被叮嘱了一些规矩,踏进殿后头也不敢抬,直接就屈膝跪地,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见、见过陛下……草、草民柳宜伽。”
她的容貌和宁竹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如出一辙,只是较之长姐,那双眼中盛满了软弱和卑怯,可见这些年过得不算太好。
谢定夷道:“宜理的事,他们都同你说了?”
宁竹原名柳宜理,因入了无相卫,需要隐去名姓身份,这才择取了竹字为名。
听到她问及长姐,柳宜伽立刻扁了扁嘴,看起来十分伤心,忍着哭腔道:“……说了,他们说长姐是为救驾而死的……”
谢定夷顿了顿,声音轻缓,问:“他们是这样告诉你的?”
此话一出,殿内立刻沉寂了一瞬,柳宜珈身后的两个侍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金砖触首,阒然无声。
这种摸不透上意的滋味甚是煎熬,就在两人在脑子里想了好几种死法的时候,谢定夷又平静地开口道:“你长姐是功臣,你自然也有赏,说吧,想要什么。”
柳宜珈愣了一息,微微直起身子,有些惴惴地看了一眼身后带她进来的那个侍从,那人小心地抬了点头,见谢定夷脸色尚好,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柳小姐直说便是了。”
柳宜珈咬了咬唇,好一会儿都没作声,谢定夷耐心等着,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谢定夷有些意外,望向她发顶,问:“机会只有一次,你想清楚了再说。”
“草民真的没什么想要的,”柳宜珈说:“长姐上回走前叮嘱过我,说她若是一去不回,会让一个姓宁的哥哥或者姐姐来照顾我,又说如果有人带我进宫,也让我不要求任何东西。”
谢定夷按在书上的手用了几分力,问:“你长姐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柳宜珈道:“她说,能安然
无恙的进宫,说明我已经得到最大的赏赐了,不能再贪得无厌。”
——能安然无恙的进宫,说明陛下已经愿意保下你的性命了,什么都不要求,好好活下去……姐姐当年就是为了活下去,所以半生都只能为人所操控……希望今后你能自由一些,替姐姐去走那些没有走过的路。
殿内再次安静了。
良久,柳宜珈才听见那个气势威赫的女人再次开口,说:“带她去找宁荷吧。”
侍从低头应是,扶起柳宜珈,带着她快步退出了殿外。
见三人消失在门外,在纱屏后听完了全程的沈淙走了出来,坐在谢定夷身边,说:“我以为你会杀了她。”
谢定夷是个重情义的人,但她绝不心软,宁竹真正的死因有太多人知道,就算她最后倒戈,也不能抹平她背叛的事实,她胞妹先前一直在宋氏手中,难免宋氏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或者也将她培养成了下一个宁竹,留下这种可能有的隐患,着实不像谢定夷的作风。
谢定夷道:“我也以为。”
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柳宜珈明显比她长姐更懂进退,也知道如何最大化地利用弱势在她面前博取一丝一毫活下去的机会。
总而言之,是把好刀。
她从不轻易折断任何一把刀。
见她神色,沈淙便知她心中已有决断,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拿起手中的茶碗递到她唇边,说:“尝尝,我刚煮的茶。”
谢定夷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正想开口夸赞,门外又传来了通报之声,道:“陛下,余尚书到了。”
怎么提前到了?
殿内二人都愣了一下,谢定夷看了沈淙一眼,微微直起身,问:“到哪了?”
这回殿外直接传来了余崇彦中气十足的声音,道:“陛下,微臣求见!”
“——”
沈淙猛地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着谢定夷,结果对方也不大淡定,左右环视寝殿,伸手指着一旁的纱屏,无声开口道:“那里——”
沈淙也无声回道:“遮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