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淙已经气到不想生气了,疾步走上前去用力夺回她手中的东西放回竹筐中,道:“……你没事就出去玩吧,好吗?找你那些同袍,别在我院里了。”
沈洵实在好奇,还在追问,道:“你是给自己绣的还是给别人的?竟劳动你亲自动手?”
沈淙道:“和你无关。”
沈洵不肯走,说:“给我说说又如何,我还可以给你参考参考,你送谁?”
沈淙挽着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道:“我自己绣着玩的,准备等凤节灯会的时候一起随灯放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沈洵勉强相信了,笑道:“以往在家中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
沈淙不语,又听见她说:“顺便给我也绣一个呗,我也想随灯放了。”
沈淙冷笑一声,道:“做梦。”
————————————————
尽管民间对谢定夷生辰这日各有庆贺之法,但在梁安或是宫中,除了早些天就接连不断送到近章宫的贺礼外,这一日也没比平常多出些什么,谢定夷本人也仍是早起晨练、批折阅书,等到下午又开始见一些有急事禀报的臣子,直到晚饭后才寻出间隙来喘一口气。
“陛下,这是后宫各位殿下送来的贺礼,您要亲自过目吗?”
谢定夷正靠在窗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宁荷的声音,眼也未睁,只淡淡问:“都是些什么?”
宁荷道:“袁仪卿送了一块乌金砚,江仪卿送了一柄玉如意,梁选卿送的……”她按照清单一一说完,最后沉吟片刻,道:“嗯……松月阁送来了一对绒皮护膝。”
听到最后几个字,谢定夷笑了一声,说:“天气还冷着呢,护膝不留着给自己用,给我做什么。”
宁荷道:“听宁兰说,这是武贵君亲手做的。”
谢定夷还是笑,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怒,躺了一会儿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角的弧度也逐渐压平。
“拿给我吧。”
宁荷应是,将桌上的护膝递到她手中。
她伸手摸了摸,那护膝青灰如铁,用的应该是雪狼皮,外皮毛根根倒伏如箭簇,内衬絮着新弹的棉花,针脚细密如蚁针,暗合着九宫格纹,只是抚去就能感到其中的温暖和厚实,细看内侧,还用金线绣了一个精致的乐字。
她盯着那护膝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说:“去松月阁。”
……
自谢定夷回宫平叛伊始,武凤弦被软禁于松月阁已经两月有余,每日宫中只有侍从来去,再无他人登门。
打开殿门,殿中一片漆黑,站在门口的侍从躬身道:“贵君殿下这时候应该在阁楼上。”
说着话,殿中的烛火也被侍从点亮,谢定夷迈步踏入,顺着木梯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武凤弦坐在四轮车上,背上披了一件旧披风,目光直直地望着远处近章宫的方向,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道:“本宫不是说过没事不要上来吗?”
谢定夷朝一旁的宁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再跟着,抬步走到了武凤弦身边,同他一起望着外面,道:“在想什么?”
“……陛下?”武凤弦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颤颤巍巍地唤出这句话后便再没了声息,谢定夷凭栏而立,回身抱着手臂看他。
“真的是你……”武凤弦用力抓住了她的衣摆,道:“陛下,你、你终于……”他几乎喜极而泣,扶着四轮车的车轮努力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
谢定夷往前靠了半步,动作温和地摸了摸他贴在自己腰际的发顶。
“陛下是来杀我的吗?”
听到怀中闷闷的声音,谢定夷道:“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来杀你的?”
连着两个月的软禁,武凤弦也从一开始的挣扎变得认命,沉默片刻,道:“……因为我犯错了。”
谢定夷没问他犯什么错了,而是道:“为什么会犯错呢?”
“我……太想……”武凤弦声音艰涩,道:“我想你……”
谢定夷随手理着他的长发,道:“我知道。”
她声音温和熟悉,一下子让武凤弦湿了眼眶,哑声道:“我想你,我特别想你……我担心你,我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如果……如果我现在没事,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打西羌,而不是待在宫里什么都干不了。”
“你怎么是什么都干不了呢?”谢定夷抬起他的脸,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武凤弦的容貌不算出众,比起后宫各有风姿的新人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寡淡了,更别说和容色本就迫人的沈淙相比,但多年养尊处优,倒也养出了几分令人舒服的韵致来,仿若檐下风铃,案头清水,立在姹紫嫣红处不争春。
以往谢定夷心烦的时候多是选择来他这里休憩,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想,随处寻个床寻个榻,倒头就可以休息了,就和在边关时一样,她同意他入宫,除了登基之初内廷需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外,也是真的信任他。
“陛下……”武凤弦仰面看着她,眼里似有无数情绪翻涌搅动,一滴清泪从眼尾滑落,落入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