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她伸出手,比划道,“就一点。”
邬妄轻哼一声。
他蹲下身,微抬下巴,“你帮我抹。”
“只能一点。”他又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知道啦!”
甜杏手上沾了血,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往邬妄的脸颊抹了两下。
她的动作轻柔,一触即离。
正在邬妄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忽地,她重新凑上前,指尖沾了一点儿妖血,轻轻地点在他的鼻梁上。
邬妄愣了一下。
“师兄?”甜杏不解地眨眼,眼里满是柔软与天真,“你这儿有颗红痣,我替你点回去。”
闻言,邬妄却不可控地想起了宋玄珠鼻梁上那颗红痣。
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坠。
“时候不早,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站起身,拉开那略显暧昧的距离,淡淡道。
“我们找个高处如何?就那儿!站得高看得远嘛!”钟杳杳抬手指了个方向,提议道,“这里太多残尸,我怕引来更多的妖兽。”
众人累了一天,现在只想休息,都没什么异议。
等到了地方,王玉和邬妄出去拾柴生火,顺带将四周落单的妖兽清理一下,宋玄珠自告奋勇为大家做饭,甜杏给他打下手,方渡川和钟杳杳则一块儿布防御阵。
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散了开来,两两分头行动。
“钟道友?”方渡川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讶异,“你怎么了?”
“啊?”钟杳杳回过神来。
“你的手在抖。”并不止现在,今天一整天,她的手都在抖。
钟杳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只是有些怕。”
“怕?”方渡川舒展眉头,“这没有什么,我也很害怕。”
他说话时神情坦然,“师兄不在我身边,我无法独当一面,总是怕的。”
“不、不是。”钟杳杳看向面前的小道士,本想同王玉说的话此刻却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我怕的是那些死去的妖族。”
“明月仙宗世代都与妖族打交道没错,这些年负责镇守妖族结界也不假,但无论是我们试炼也好,下山除妖也罢,都不曾像今日这般”
她神情茫然,“杀戮。”
“你们或许不曾注意到,我今日杀的那只狼妖”
钟杳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忍:“它们明明也有灵智,也会恐惧,也并非全是十恶不赦的妖……我们这样做,和那些肆意屠戮的邪修有什么区别?先是铺天盖地的诛妖令,再是供人族杀戮的围猎场,这般屠戮,真的不会有违天道么?”
“可是、可是,现在是天骄会的第二关,甚至是明月仙宗设下的第二关。”
闻言,方渡川抬眸望向远处层云翻涌的天际,神色澄澈如静水,竟有几分方渡山的影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温声道,“钟道友可知,为何道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见钟杳杳怔然,他继续道,“非是苍天无情,而是大道至公。你我眼中所见杀伐,于天道而言,不过阴阳轮转之一瞬。”
“然修道之人,当以悲悯为舟,以慧剑为楫。既知此举不妥,或许能寻个中正之道——不违师命,亦不伤己心。”
钟杳杳的唇颤了颤:“方道友的意思是”
“除明月仙宗外,我们清微观也时常除妖。”方渡川自袖中掏出一沓墨迹未干的符箓,“此符箓乃师门所传,对上一般的妖族,可封其行动而不伤其根本,断其凶性而不灭其灵智。”
“如此,既全了宗门考校之功,亦不负你我向道之本心。”
忽有落叶飘至他肩头,方渡川也不拂去,只浅笑道,“你看这枯叶,今日凋零是为明春新芽。世间因果,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不好不好。”他说完,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懊恼道,“我竟在此胡言乱语了,钟道友只拣自己喜欢听的听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