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就算肯走,个个都忙着收拾东西,连鸡鸭都要一并带走,那进度委实不容乐观。
明蘅知道许家可不会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时间再动手,她和长乐能赶上,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如今真可谓争分夺秒,一再劝说百姓收拾些要紧东西就赶紧走。
有个老大爷便嚅嗫道:“贵人,家里没了这些东西,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一个铜板都是要紧的呀。”
明蘅催促的手一顿。
她想起了那时候杨万元说过,他在断云岭之败里侥幸活了下来,却逃不过生计所迫……
明蘅一咬牙,拔下了头上的一根嵌宝虫草金簪,塞进了老大爷手里,环顾四周高声道:“我是京城来的从一品亲王妃,每年依律所享的绢、罗、盐、茶、禄米,折算白银有千两之巨。”
“诸位乡亲,只要人活着,地可以再种,银子可以再赚。我知道你们担心撑不到那天,我今日便和大家立誓,诸位损失的财物,我用年俸给你们赔,一年赔不完,十年八年的赔!”
长乐也走了过来:“不够还有公主府呢,我也一起。”
明蘅一拉她的袖子:“你可别跟着我胡闹。”
“这怎么算胡闹呢,”长乐脸上带笑,用嘴角的气声跟她轻声道,“这次回去说不得我那公主府都要充公,不如我索性先捐了它。”
明蘅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轻拍了拍她。
长乐借着她手上的劲往前一步,高声道:“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来人,把我的马车也拉过来送他们一程,赶紧先把人都撤走了,再说旁的!”
周围议论纷纷的百姓听了这话,倒也当真行动快了起来,偏偏这时一声惊雷,倾盆大雨霎时间袭来,众人都被浇了个彻底。
倾海连忙把伞撑在明蘅头上:“娘娘,先去躲躲雨吧!”
明蘅见百姓顶着大雨都在飞快收拾东西撤离,暗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倒要让一同来的官兵分神照顾她和长乐,点了点头就要拉长乐也一道离开。
天地间骤然炸开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长乐捂着耳朵道:“这雷也落得太近了!”
明蘅道:“我们先找个屋檐避一避——”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堤坝——是河堤塌了!”
明蘅猛地一回头,只见一道浑浊的巨浪如恶龙般撕开河道,裹挟着断木碎石咆哮而来。岸边的人群瞬间炸开,哭喊声、踩踏声混成一片。
长乐的护卫顾不得许多,护着长乐挤开众人抢先朝高处跑去。
倾海伸手来拉明蘅:“娘娘,先往坡上——”
明蘅想去拉她的手往高坡上跑,脚下却踩在了雨中湿滑的泥面上就是一滑。她暗道不好,这里人群已经失控,一旦滑下去,只怕她就算没落入洪水中,也要被踩死了!
“明蘅!”
沈宗芳的声音穿透了重重叠叠的雷声。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向身后高坡。踉跄间,她瞥见他衣角一闪——
“咔嚓!”
一株被洪水连根拔起的古槐轰然砸下,正撞在沈宗芳腿上。鲜血瞬间染红浊流,他闷哼一声,转眼便被浪头吞没了。
那一刻明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兴许什么都没想,又兴许已经把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都想过了一遍。
昨天,沈宗芳问她是怎么想的……她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觉得沈宗芳太狡猾了,她都不顾生死追来南陵了,还要问她怎么想的。
她还想问沈宗芳怎么想的呢!
那么轻易就丢下她……对他而言,她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她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沈宗芳没有这样对她说过。
他只是在滔天的洪水中,把她推向了“生”的那一面。
明蘅什么也没有想,纵身跃进了洪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