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风暴终究袭来。
五月初五,端阳节。京城突现流言,称“记得斋”勾结北狄,伪造《真史》残卷,意图颠覆社稷。街头张贴匿名檄文,斥晚芜为“妖女惑国”,号召百姓焚书驱邪。
翌日清晨,共忆堂门前竟堆满秽物,石狮被泼黑漆,匾额遭利刃划破“记得”二字。
新帝震怒,下令彻查。经查,幕后主使竟是宫中一位老太监,原为永昌帝贴身侍从,藏匿至今。他供认:受某位退隐亲王指使,欲借民愤摧毁“记得斋”,恢复旧秩序。
晚芜得知真相,并未愤怒,反而提笔写下一封公开信,命人抄录百份,张贴全城:
>“诸君:
>我非圣贤,亦有恐惧。但我深知,若因害怕而不言,那才是真正的灭亡。
>你们说我造谣?请看这双破布鞋??它属于一个饿死的孩子。
>你们说我煽动?请听这位盲琴师的曲??他在狱中失去舌头,却用指尖弹出真相。
>若真实即是叛逆,那我甘愿背负此罪。
>可你们扪心自问:当你的亲人饿死时,是谁夺走了他们的命?
>当你的祖先蒙冤时,是谁烧掉了他们的申辩?
>不是我们在制造仇恨,是你们不愿面对自己父辈的沉默。
>来吧,走进共忆堂,看看那些遗物,听听那些故事。
>若你听完仍觉虚假,我愿当场自缚,请君斩我头颅。
>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在杀我之前,先读完这一页纸。”
信末附录一段口述记录:一名八岁女孩在饥荒中啃食树皮,母亲割腕喂血,最终母女双双冻毙桥下。讲述者是唯一幸存的邻居,如今已九十高龄。
三日后,无人前来挑战。
相反,越来越多百姓涌入共忆堂。有人献上祖传地契,证明某贵族曾强占民田;有人带来刑具残片,出自已被拆除的私牢;更有数位前禁军士兵登堂忏悔,讲述当年如何奉命镇压无辜百姓。
一位老兵哭着说:“我杀了三个人,都是手无寸铁的书生。我以为他们在造反,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写了几句诗。”
晚芜没有打断他,只是递上一杯茶,轻声问:“现在你想做什么?”
“我想活着赎罪。”他磕头至出血,“请让我加入‘忆行班’,走遍天下,告诉所有人我的罪。”
她扶起他,郑重点头:“欢迎归来。”
风波渐息,但暗流仍在。
某夜,晚芜正在校订《实录》增补卷,忽觉紫晶剧烈震动。她奔至后院阵法之地,只见紫晶残片悬浮半空,青光流转,竟自行奏响《忆归》旋律,音调凄婉,似有哀求。
她闭目感应,脑海中浮现一幅画面:西北边境,一座废弃烽火台下,沙丘缓缓裂开,露出半截青铜门环,其形如眼,眼中嵌着一块与紫晶同源的晶石。
紧接着,一串古老音节在她心中响起,如同远古召唤。
她连夜查阅《火山地理志》,终于找到记载:此地名为“望魂岭”,相传为上古史官埋骨之所,地下藏有“初代记忆库”,以活人封印,永不开启。
传说,唯有“心镜纯净者”方可接近,否则会被记忆洪流吞噬神智。
第二日,她召集三位长老商议。
“我要去。”她说得平静。
“太危险!”大长老急道,“那不仅是物理之门,更是心灵试炼。你若陷于过往执念,便再也回不来。”
晚芜微笑:“正因为可能回不来,才必须我去。紫晶选择此时示警,说明那里有亟待唤醒的记忆。也许,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根基。”
七日后,她带着林昭等五名最优秀的“忆行班”成员启程,伪装成商旅,穿越戈壁。一路风沙肆虐,水源断绝,数次遭遇马匪伏击,皆靠黑砂符阵与编磬共鸣脱险。
抵达望魂岭那日,正值朔月无光。
他们在沙丘之下果然寻到青铜巨门,门环如眼,晶石黯淡。晚芜取出铜钥,却发现无法插入。
她静坐整夜,回想一路所见:老人的眼泪,孩子的提问,少年的誓言,还有沈知言化作灰烬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