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对象是一批普通家庭的孩子,年龄三至十二岁不等。研究人员通过定向神经干扰技术,逐步抹除他们对亲人的记忆,并观察其行为变化。结果显示:随着亲情联结断裂,孩子们变得“更易管理、更服从指令、攻击性降低”。
但报告末尾有一行手写备注,来自一位匿名研究员:
>“第号实验体,在完全失忆三天后,突然对着空椅子说‘妈妈,我冷’。监控确认当时室内温度正常。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冷’这个词与‘母亲’有关的。或许,有些东西,比记忆更深。”
陆昭听着这段话,眼眶发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小女孩,约莫八岁,名叫阿芽,是从“冷静营”逃出来的最小成员之一。
“你也想妈妈吗?”他轻声问。
阿芽点点头,声音很小:“我记得她给我梳头发……红色的梳子……还会唱歌……”
“那你现在可以唱给她听。”陆昭说。
阿芽迟疑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哼起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音不准,节奏乱,但她唱得很认真。其他孩子陆续加入,有的记得几句歌词,有的只是跟着哼鸣。渐渐地,整个矿洞响起了稚嫩却坚定的歌声。
就在此刻,地面轻微震动。一道裂缝缓缓裂开,从中升起一根晶莹剔透的石柱,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名字??全是过去百年间被注销身份、宣告“自然消亡”的普通人。
孩子们停下歌唱,怔怔望着那些名字。
其中一个男孩忽然指着某一行,尖叫起来:“那是我妈!她没死!他们说她病死了,可她明明是被抓走的!”
愤怒在蔓延,但不是失控的怒火,而是一种清醒的悲恸。他们不再沉默,开始一个个报出记忆中的亲人姓名,请求同伴帮忙刻下。
这场“名字复苏运动”迅速传遍各地。
在边境舰队某艘巡洋舰上,一名老兵默默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怀表。这是他妻子临终前交给他的,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照片。他曾因携带“非必要私人物品”受罚,被迫承诺不再展示。
今晚,他把照片贴在驾驶舱内壁,轻声说:“老伴,我今天升职了。你要是在,肯定又要唠叨我吃饭不规律。”
话音刚落,舰载AI突然发出提示音:“检测到未授权情感表达,建议启动心理干预协议。”
老兵冷笑一声,直接拔掉了主控线路。
“你们管得了机器,管不了人心。”
而在银河司法中心最高法庭内,那位曾解除情感抑制装置的铁面官正独自坐在办公室。他摘下了象征绝对理性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疲惫却平静的脸。桌上摆着一封信,是他儿子寄来的??三年前,他因主张“恢复人类情感权利”被革职,儿子也因此遭受牵连,被迫转入偏远教育营。
信中写道:
>“爸,今天我们班讲了一个故事,叫《狐狸与葡萄》。老师说,狐狸因为得不到葡萄就说它酸,这是‘认知偏差’。可我觉得,有时候人说‘我不想要’,其实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还在乎。就像你说你不恨体制,但我看你夜里还在翻那些旧案卷。
>我想告诉你,我不怪你选择了正义。哪怕它让我吃了苦,我也为你骄傲。”
铁面官读完,久久未动。良久,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星空。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第二天清晨,一封公开信通过残存的司法内网发布,标题为《致所有仍在挣扎的灵魂》:
>“我曾相信秩序高于一切。我以为只要清除情绪,就能杜绝战争、贪婪与背叛。
>可我现在明白,真正的混乱,来自于否认真实。
>我们害怕痛苦,于是连快乐也不敢相信;我们恐惧失去,于是连拥有都不敢承认。
>这不是进化,这是自我阉割。
>如果文明必须以遗忘爱为代价,那它根本不值得延续。
>所以,我选择站出来。
>不是为了推翻什么,而是为了让每一个还能流泪的人知道??你的泪,有价值。”
这封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波澜。越来越多曾保持中立的官员、学者、技术人员开始发声。有人披露“净界计划”背后的资金链,牵扯出多个星际财团;有人公布被销毁的情感教育教材,证明早在两百年前,人类就已经意识到共情能力是文明基石;更有科学家重新分析“心印网络”的原始数据,发现其最初设计目的竟是用于治疗孤独症患者,而非控制大众。
林照站在静默核心的桃树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桃树已高过屋顶,枝干苍劲,花开满园,每一片花瓣都映照着一张面孔??有笑的,有哭的,有迷茫的,也有释然的。它们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所有人。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指尖微颤。
“你还记得吗?”她低声问。
风穿过树林,带来遥远的回答。
在那颗冰封星球上,苏晚正站在重建的纪念碑前,面对来自各星域的代表。她不再是囚徒,也不再是罪人,而是“记忆复兴委员会”的首任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