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则用迟钝的意识猜测到。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手上拿了一束花,珍珠白色的花瓣在月色下泛起美丽的流光,是他曾经送的月魄昙。
只是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一缕发丝从他的肩侧垂到了胸前。
是金色的。
此时他再抬头看去,月下的景色依旧,可此时却无声出现了许多灵兽。它们恭敬地朝着陆行则垂首,聚集在山上小径的两侧,为他让出来一条路。
没有一丝杂音,唯有无数生灵深沉而悠长的呼吸,在寂静的月夜里氤氲成一片朦胧的薄雾。它们如同朝拜神祇的信徒,以最古老、最隆重的姿态,静默地分列于山径两侧,垂首恭立。一条由敬畏与臣服铺就的、通往未知的前方,在月华与兽影的交织下,无声地在他脚下延展开来。
尊敬、畏惧。
垂首的生灵流露出最为直白的情绪。
陆行则感受到这具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不受他的控制。
他微微颔首,仿佛习惯了百兽的敬畏,心中没有半分波动。如同平静的水面,只知道向前方无声又沉默地蔓延。
这具身体本身的平静就像一个透明的瓶子,将本来意识就有些混沌的陆行则关了进去,让他成为一个旁观者。
为什么他的心境没有半分变化?难道是他无法感知吗。
直到登上了这座山的山顶,一个朴素的石桌和两张石凳出现在了陆行则的眼前。
同时被他看到的,还有一个坐在桌前的白衣女人。
云霜月。
意识到她的身份后,陆行则感受到这具身体原本平静的心境,突然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微微泛起涟漪。
即使动静很小,但在无波的水面也难以忽视。
哦,看来并不是感知不到。
只是见到了她才有波动而已。
“我带了花。”他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落下。
于是在石桌旁看书的女人抬头。
桌上有着一盏燃着的灯下,那暖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气质衬得更加柔和。云霜月的眼尾微微下垂,细微的弧度,在灯下仿佛盛满了欲坠未坠的温柔。眼瞳是极纯粹的墨色,此刻映着两簇小小的灯火,很亮。
她整张脸的线条还是极为柔和。光晕淡淡地笼住她,让那极为苍白的皮肤,竟显出几分奇异的通透感,仿佛月光凝成的薄胎瓷器,易碎但又漂亮得出奇。
“是月魄昙啊……谢谢,很漂亮。”她轻笑着对陆行则说:“以及,仙君,好久不见。”
月光下,陆行则的影子缓缓走到了云霜月的身边,速度很慢,像是怕惊到什么一样。
他的这具身体又长高了很多,眉眼也随之变得更加成熟,不笑的时候,如同出鞘的剑一般锐利。
“你又瘦了。”陆行则的声线平稳,淡淡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云霜月。”
她叫他仙君,而她口中的仙君却依旧叫她云霜月。
听到了这句话的女人只是摇了摇头,微笑着寒暄:“许是仙君记错了,我这般身形已经许久不曾变过了。倒是仙君今日怎换了一身白衣?”
陆行则的身体微微垂头,于是他体内那一道陆行则模糊的意识也随之低头。
璀璨如日光般的金色长发下,是一件极为朴素的白衣,料子很好,但款式极为简单。
“我不穿红衣,也已经很久了。”陆行则吐出一句话,抬头又看向云霜月。
她的白衣被晚风轻轻吹动,如同烙印一样,在陆行则的记忆中留下重重一笔。重到他那些颜色鲜妍的华丽衣物也通通褪成了她的白色。
对面的云霜月似乎有些诧异,随后很快恢复面上的表情。
她又轻轻点了点头,眉眼依旧柔和,声音和往常一样很轻,她浅笑着从容道:“原来我们只是,好久不见罢了。”
夏夜的风悠悠穿过二人之间的空隙,带来草木微涩的凉意,也卷起若有若无的欲语还休,旋即消散。
“……”金发的陆行则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挥袖在石桌上变出了一壶酒:“……我来找你喝酒。”
云霜月招呼他坐下来,闻言语气中还带着点打趣:“这些年来,仙君的酒量可曾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