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装出来的洒脱背后,却是常相思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却笑出了声,眉眼软得不像话。
在天还未彻底暗下去时,她轻轻应了句“陆公子,回见。”
只是那人胆怯,未能来得及听到这句尽含柔情的期待。
——
二人再见面时,是在五日后。
常相思的铺面在一条十字街口,分岔路往南走几步便能看到。陆庭松每每走到这个路口,都要停留片刻。
一来是真真为了公务,巡视民间。二来是为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满腹说辞,想拿来博她一笑的。
是日,五月中旬,天大晴,却有人来煞风景。
陆庭松早就听闻,这条街上偶尔会有富家纨绔子弟成群结队,带着几个家仆,来找这些小商贩的麻烦。据说是索要什么“保护费”,若是有人不肯给,免不了当街一顿拳打脚踢。
他从前还感叹——自己是不是运气太差,来过这条街五六次,一次都没见过,就算是想震慑一番,寻不到人,自然也是无从下手。
今日运气就好了些,这群满脸轻挑,毫无礼仪规矩的几个人,正巧与从街口赶来的陆庭松打了个照面。
“……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老子说了,这个月涨了!拿不出钱,就拿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抵!”
他还未走近,隔远远几步,就已经听见一番嚣张跋扈的言辞。
往日里熙攘和谐的长街此刻竟有些鸡飞狗跳的意味,呵斥声、哭求声混杂传来。陆庭松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只见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恶汉,正跟在一个打扮花哨的贵公子身后。
那贵公子悠哉悠哉的在前头走,手脚也不干净。一会儿顺手摸了某个摊主的糖人儿,刚咬下一口,又极为嫌弃的“呸呸”吐掉。
更可气的是,这还不算完。他随手扔掉以后,又会被身后的几个仆从和打手一脚碾碎,混着尘土和泥,烂的不成样子。
摊主们多是老弱妇孺,敢怒不敢言,稍有迟疑,或是争辩几句,便遭推搡叱骂。
陆庭松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人群,很快锁定了一个老汉买草编小物件的摊位。
只见那个为首模样的公子哥,正用一看便是从未提过重物、干过粗活的手指,戳着摊面上精美的小物件,语气不善:
“哭什么哭?听着晦气死了。你们,去,先把这老不死的打一顿,打的哭不出来为止。”
陆庭松见此情景,怒火瞬间窜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疾步上前,一把格开即将上前的打手,将那名老汉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冷声喝道:
“住手!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
那打手被拦,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主子。可待那为首的公子哥看清陆庭松虽衣着俗气、孤身一人,顿时气焰更嚣张:
“哟?哪儿冒出来的小白脸,想学人逞英雄?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周围的余下的打手们立刻围拢上来,面色不善。
陆庭松眼神冰寒,知道与这等泼皮无赖讲理无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直接将人撂倒的冲动——
他今日未着官服,动手反而可能牵扯更多麻烦。此时却顾不得别的,甚至来不及多想到——这里离常相思的铺面不过几步之遥。
只见陆庭松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毫不犹豫地亮于众人眼前。
令牌之上,“防御使司”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在阳光下透着不容错辨的官威与肃杀。
“防御使司办案。尔等聚众滋事,勒索商户,是想去大牢里尝尝滋味吗?”
陆庭松声调不高,语气也没有刻意放重,却自有一股凛然官威,目光沉沉,扫过一众人群。
饶是那贵公子哥嚣张跋扈,却在看到这块令牌后,顿时被削弱了气势。
他似是还想嘴硬几句,刚说着“官府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却在扭头见看见自己身后的仆从已齐齐跪倒一大片,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发抖。
“你们……!没出息的东西!滚,都给我滚回去领罚!”或许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他转身时,重重踹在离得最近的家仆身上,将人踹到了也不解气,还要狠狠补上几脚,直到喘息变得急促,才带着不甘停下。
那家仆被踹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甚至听到“滚回去领罚”,甚至生出几分如释重负来。一行人便在这位贵公子不甘心的骂声中,匆匆逃去。
周遭摊主们惊魂未定,纷纷投来感激的目光。陆庭松稍稍松了口气,正想回头查看身后这名老汉的情况,还未曾宽慰他几句——
却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直直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常相思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她显然将他方才亮出令牌、呵斥恶霸的全过程,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