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月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是她人在异乡,众人欢庆的炎阳节。
炎阳节是赤炎国庆,无论皇宫内外都举行盛大的庆典。
和金乌校猎相同都是一连三日的祭典,只是金乌校猎的重头戏在白日,而炎阳节则是以夜晚的活动为人们所期待。
宫中的男男女女在夜晚的游园会戴上面具,在丝竹声中饮酒调笑,在月下星空共赏灯火。
这年的第一夜她懒怠参与,萨娅却央她陪同赏隔两夜的花火,汐玥也耳闻御苑水边特地布置的宫灯不一般,怂恿她出席接连两夜的夜游园会。
于是她没有选平时常穿的水色,而是换上一袭墨蓝色的长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戴上了一只银色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盈盈杏眼和汐玥坚持要涂上嫣红唇脂的唇。
夏季的夜色浓厚如墨,空气里浮动着美酒、烤肉、香料与夏夜独有的干燥薄脆的气味。
楚澜月和萨娅在御苑里随意逛了一圈,她好奇着往曲水流觞处走,萨娅则带着戈雅去提供茶饮和酒水的凉亭。
曲水流觞的座席设在御苑较为僻静的角落,离人声鼎沸的酒席有些距离。不过移步至溪边,潺潺水声便流进她耳里,让整颗心沉静下来。
这条人工开凿的溪流边早已坐了三三两两的男女,溪边烛火昏黄,映照在水流之上。
她拣了个座席,才刚坐下,象征开始的清脆铃铛便悠悠响起。
诸位公子小姐,请以『炎阳节』为题,赋诗一首。
一名戴着没有任何式样的白瓷面具的礼官向溪流边的人福上一福,声音温润,和着流水声,有着沁人心脾的错觉。
随后另一名宫人便拿了酒杯,让那精巧的金樽顺着玉石水道向下流转。
那酒杯摇摇晃晃,最后竟然停在了她面前,众人的目光顿时顺着酒杯来到了她身上。
楚澜月笑了笑,起身行礼,缓缓吟出:千灯百花燃夜时,艳阳流火牵青丝。
梦里谁知身是客,故乡明月引人思。
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压抑过后的赞叹声随之响起,耳语喁喁。她也并不理会,无意去猜想那些声音究竟是真心赞美,抑或是探询她的真实身分。
又是一盏酒杯顺流而下,这一次酒杯停在了她对岸,一名戴着缀有细碎金鳞的黑龙面具的男子之前。
他缓缓站起,优雅地屈膝。
他穿着玄黑色的锦袍,腰间的玉带上,龙纹若隐若现。
面具下只露出了他线条完美的薄唇和下颌,而楚澜月竟觉得面具下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脸上。
他的声音沉稳,带有一丝破开夜空的自信与果决:明月银花长映江,珠光锋芒无须藏。莫愁春色无觅处,此夜炎京胜故乡。
这名男子收获的掌声更胜于她,但她也并不在意,只是礼貌地微笑与轻轻抚掌。
曲水流觞这般的风雅的余兴节目又持续几轮,几乎溪流边的人都朗诵一轮,若无能赋诗,也借机饮酒。
楚澜月渐渐也有些意兴阑珊,她起身,原本想去和萨娅会合,却见方才接在她后面吟诗的黑袍男子正站在她身后。
从黑龙面具下露出的薄唇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便兀自开口:未曾料想沧澜的银狐连文思都如此敏捷,是否能赏脸,和我共论诗情?
楚澜月抿唇微笑,微微屈膝,没有显露自己真正的情绪:太子殿下雅兴,澜月岂敢不作陪?
殷昭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便向园林深处一条幽静的竹林小径走去。楚澜月见状,也只能跟上。
戴着黑色恶鬼面具的萧翎面色凝重,但也只能和太子的护卫一起,跟在十步之远处。
楚澜月的脚下踩着鹅卵石,随着他们逐渐深入。
饶那宫灯和烛火在人潮聚集处是如何明亮喧嚣,而竹林小径里却昏暗静寂。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连心都跳得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