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或是喝多了苦药,当下没有胃口。”张岁安轻声道,“这鱼汤臣和三殿下都已尝过,鲜而不腥,滋味甚好,七殿下不妨一尝,就当是解解药中的苦味,不然枉费了三殿下的一番怜弟之心。”
此言既替小七开脱了,又暗示了此汤无毒,还顺便周全了一下三皇子的面子。
小七闻言,抿了抿嘴,缓缓抬手,接过那温温的鱼汤,微微尝了一下,还不错,继而又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三皇子,当着他的面一口喝光了。
三皇子满意一笑:“好喝吧,你若爱喝,以后皇兄多多给你带。”
小七将空碗递给宫人,透过三皇子的身侧,冷冷地望向张岁安,眼神仿若一根不硬不软的刺,扎在对方身上。
张岁安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发虚,忽然想到自己还未正式向七皇子行礼,赶紧故意拱手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道:“臣,拜见七殿下,殿下福寿康安。”
三皇子见状,低头冲着小七补上一句:“老七啊,托你的福,子康已被父皇亲封为兰台令史了。”接着他又看向张岁安道,“虽算不得什么大官,但胜在能常入宫,往后见面也方便了许多,你我皆是大孝之人,知己难得,今后咱们必得多多抵足夜谈呐。”
这语气说得,好像他与张岁安熟得同穿一条开裆裤似的。
张岁安站在堂下,盯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
他心中本就有愧,如今被三皇子这样一说,倒显得他是因为跟三皇子交情更深,才眼睁睁地将小七卖入宫中的。
小七见张岁安刻意回避着他的眼神,眼底的冷意又深了三分,他转头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小黄门常乐,眉头猛地紧蹙,身子往前一倾,便抬袖捂着嘴作势要呕。
常乐见势,连忙挥手喊道:“快,快取铜盂来。”
小七一把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铜盂,转身侧头,对着里面便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阵阵呼之欲出的呕吐声,在安静的殿中格外刺耳,弄得殿中众人不禁尬立,闷声捂面,不敢说话。
他呕了半天,硬是将方才喝进去的那碗鱼汤原封不动地给呕了出来。
三皇子站在一旁,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自己一番好意,这小子不领情就算了,还来这么恶心的一招,让他被众人看了笑话。
张岁安瞥见这阵仗,心下也不由得发紧,他本想借三皇子立威之心,为小七寻得一丝庇护,结果这孩子性子竟然这般死倔,偏偏对自己生了误会,就愣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撇清干系,反倒把场面弄得十分难堪。
眼下三皇子面上过不去,若再是僵下去,恐要迁怒于小七。
张岁安只能上前一步,躬身请罪道:“鱼汤乃腥物,必是与七殿下常服的药方有所冲撞,臣方才贸然劝食,导致殿下脾胃不和,实在该死,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无碍,无碍,子康也是一番好意。”三皇子有了台阶下,神色稍缓,只得使唤着殿中的宫人道,“去,赶紧传太医来给老七瞧瞧。”
“喏。”
眼见这小七弟也不怎的欢迎他,三皇子也懒得热脸贴这冷屁股:“既然七弟不舒服,我也不便叨扰了,你好生歇息,皇兄来日再来看你啊。”
说罢便领着张岁安匆匆往殿外走。
临走之前,张岁安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到那软榻前的屏风又原样挡了回去,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心墙,隔在那孩子与世人之间。
正当两人往佑炆殿外走时,张岁安忽然被一小黄门不小心撞了一下,定睛一看,是方才七皇子身边近身的那位内侍。
接着,那小黄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往他手心塞了一卷指头大小的绢布。
“奴忙着去为殿下请太医,这才冒犯了大人,大人恕罪。”常乐慌忙道完歉,便脚底抹油似地溜走了,生怕慢走一步,就被三皇子逮住挨训。
“诶,这老七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懂规矩。”三皇子指着跑远的小黄门气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张岁安将那卷绢布藏在袖下,默默地跟在三皇子身后,趁他不注意时,才悄悄打开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