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兰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他很快融入了气氛——或者说,他用他高超的社交手段营造出了一种他已然融入的假象。他和真一郎聊机车,和Mikey聊游戏(甚至能说出几个Mikey正在玩的游戏术语),和三谷聊了几句时尚搭配(夸赞了他的手工改造外套),甚至和场地聊了聊最近的打架传闻(用词巧妙,既不鼓励也不贬低)。
他游刃有余,面面俱到,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个人。但你就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感。他像是一个高明的游客,礼貌地参观着你的世界,欣赏着这里的“有趣”和“特别”,但他并不属于这里,也从未想过要真正属于这里。
离开的时候,他同样体贴地为你拉开车门。坐进他那辆低调但奢华的轿车里,他松了松领口,轻笑一声:“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那个银头发的朋友,似乎不太欢迎我?”
你揉了揉太阳穴:“阿若他就那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不是针对你。”
“是么。”灰谷兰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说起晚上预定的餐厅。但他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
和灰谷兰的交往,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他完美得像个情人模板。记得所有纪念日(虽然你们才交往不久),送你合心意又不显俗套的礼物,带你体验各种新奇事物,在床上也极尽所能地取悦你。
但渐渐地,你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适。他太游刃有余了,太滴水不漏了。你几乎从未见过他真实的情绪波动。无论是喜悦、愤怒还是沮丧,他似乎都能用那层完美的社交面具掩盖起来。
你偶尔会想起摩托车行里那些直白甚至粗鲁的吵闹,想起真一郎毫不掩饰的傻笑,想起阿若毫不留情的嫌弃和偶尔笨拙的关心。那些真实甚至有些粗糙的情绪,在灰谷兰精心打造的金色牢笼里,显得格外珍贵。
你开始减少和他出去应酬的次数,更多地去摩托车行。灰谷兰从不阻止,甚至会体贴地送你过去。但他每次送你到门口,看着那扇破旧的玻璃门时,眼神里总会掠过一丝极快的不以为然,虽然稍纵即逝,却被你捕捉到了。
他依然尊重你的“朋友们”,但这种尊重,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包容,仿佛在纵容你保留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一次,你们在高级餐厅用餐时,遇到了柴大寿。两个男人视线相交的瞬间,空气几乎凝固。柴大寿的眼神阴沉充满敌意,灰谷兰则依旧面带微笑,甚至举杯致意,姿态优雅却带着隐秘的挑衅。
事后,你问起他和柴大寿是否认识。灰谷兰轻描淡写地说:“商业场上,难免有些交集。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他不想多谈,但你隐约感觉到,他们所在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这种认知让你感到不安。
真正让你下定决心结束的,是一件小事。那天你在摩托车行待了一下午,帮真一郎整理零件(主要是帮倒忙),和阿若打游戏输得哇哇叫,和Mikey抢最后一块草莓蛋糕。身上沾了机油和灰尘,头发也乱了,但心情无比放松。
灰谷兰来接你时,看到你这副样子,他脸上完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虽然他立刻恢复如常,并体贴地拿出湿巾帮你擦手,但那一刻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仿佛看到精美瓷器被蒙上灰尘般的细微不适,清晰地落在了你眼里。
他车上放着舒缓的古典乐,香氛系统散发着昂贵的木质香气。你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流光溢彩,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你想要的,不是在玩了泥巴之后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放进华丽的展示柜。你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你尽情玩泥巴,并且有人陪你一起玩、甚至玩得比你还疯的地方。
你转过头,看着灰谷兰完美的侧脸,平静地开口:“兰,我们分手吧。”
灰谷兰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他侧过头看你,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眼底没了温度:“这次又是什么理由?也是因为我的‘朋友们’?”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你摇摇头:“不。是因为我发现,我好像更喜欢吃街角的鲷鱼烧,而不是米其林三星的分子料理。更喜欢听游戏机的噪音,而不是交响乐。更喜欢……”你顿了顿,看向窗外那个熟悉的、破旧的摩托车行在视野里越来越远,“更喜欢这里。”
灰谷兰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和了然:“原来如此。是我提供的‘体验’还不够好吗?”
“不,你提供的体验太好了,好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你坦诚地看着他,“但梦醒了,我还是会想回到我的现实。那里或许粗糙,但很真实。而我,好像就是个需要真实感的人。”
灰谷兰没有再说话。他把你送到公寓楼下,这次没有为你开车门。
你下车前,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磁性,却多了一丝疏离:“你是个很有趣的女人。保持联系?”
你笑了笑,没有回答,关上了车门。
你知道,你们不会再联系了。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交汇,然后各自远离。
你又一次恢复了单身。站在公寓楼下,你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
【阿若,我饿了。鲷鱼烧,加双倍红豆。】
【……白痴。】
【顺便告诉真一郎,我又失恋了,让他准备好笑话我。】
【他已经知道了。正在傻笑。】
【……帮我揍他。】
【嗯。】
你收起手机,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空窗期,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鲷鱼烧是热的,朋友是吵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