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叶建功外出打工,叶徐行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尽可能分担家事,并且必须保护好沈秀玉。后来大一些,叶建功受伤,顶梁柱倒下带来的经济压力和最终截肢与他脱不开关系的浓重愧疚,让叶徐行急速成长,恨不能把撑起家的所有责任全扛在自己身上。
他性子稳,有主见,大一就能赚到自己需要的学费生活费,大二已经能往家里汇钱。叶驰从小听他的,因为感觉得出在很多事上,爸妈都听哥哥的意见。
随着父母的日渐衰老,叶徐行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为家里的坚实依靠和支柱。现在叶建功得病,沈秀玉体弱,对他的依赖便愈发多。
他们慌张、担忧,只能从永远沉稳镇定、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叶徐行身上汲取几分心安。
所以即便沈秀玉和叶建功经常说,让叶徐行没事不用总打电话,但他们已经习惯,也一直需要。
那些因为不定时炸弹一样的肿瘤而不断滋生的隐秘焦虑,每天无声浮现,又每天都被叶徐行的一通电话抚平。
“是呀,我们没事,”沈秀玉笑着说,“和你汇报汇报,吃饭休息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那就好,”平时叶驰如果在总要凑上来说两句,叶徐行问,“叶驰呢?”
叶建功说:“兴趣班有个开学前的夏令营,他报名去玩了,今天去的,就三天。”
“嗯。”夜里手机屏幕的光刺眼,叶徐行没挪开:“爸,妈,想和你们说件事。”
他少有这么认真对家里说事情的时候,叶建功和沈秀玉一起挨在屏幕前,问“怎么了”时,心不约而同地一沉,只怕叶徐行说出忽然得病的话。
“我好像喜欢了一个人。”
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同时松下去,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是。
叶建功乐呵呵笑开,沈秀玉也合不拢嘴:“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是同事吗还是朋友介绍的?多大年纪,哪里人呀?”
叶徐行动了动唇,说:“没成。”
“不着急不着急,”沈秀玉和叶建功使着眼色,高兴道,“追女孩子不能着急,慢慢来,慢慢处,只要你有这份心思,我跟你爸就放心了!”
又是几秒沉默,叶徐行说:“你们可能会不同意。”
“怎么会,我跟你妈都盼了多少年了?”
叶建功话音刚落沈秀玉就接上:“不会的,咱不挑人家条件家境,只要性格好、人好——”
沈秀玉话断在一半,迟疑着猜测:“阿行,你不会打官司的时候,看中犯事的人了吧?”
“没有,”叶徐行无奈说,“怎么可能。”
“那我们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啊?”沈秀玉想不通:“我们早就盼着抱孙子孙女了。”
叶徐行终于有一句不用斟酌:“不会有孩子。”
沈秀玉问:“什么意思?”
叶建功急急说:“阿行,你别跟着学那些丁克什么克,不要孩子怎么行?老了怎么办?我不知道哪天就闭眼了,就盼着你——”
“爸。”
“建功!”
同时出现的两声让叶建功及时停住,每个人心底所担忧的事情忽然被说出口,一时之间谁都没再说话。
最后叶徐行说:“算了,不聊了。”
沈秀玉就嘱咐他早点休息,挂断了视频通话。
其实现在和家里说这些很没必要,既不符合大部分人的普遍行为逻辑,也对不上任何一条谈判技巧。
无意义,无目的,无节奏,无结果。
叶徐行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又希望听到什么。
大概心乱了,做事也就跟着乱。
叶徐行仰倒望天,看着一颗格外亮的星星,许久没挪眼。
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势必要过家长这关。
可冒着让叶建功病情加重、沈秀玉心脏病发的风险去谈恋爱,他做不出。瞒着家里相处一时是一时,他也做不到。
那对莫何太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