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思怔怔地伸手,似在发间摸到了什么。
铜镜里,是他上次替她簪上的那只蝴蝶发簪,于斑驳日光下,流转微芒,灿烂不可方物。
季紓打量她红扑扑的脸,眼里似有满足的笑意,道:「允你所愿。」
香炉中烟雾繚绕上升,安静得可以听见室外风吹落叶的声响。
靳尹闭眼假寐,鼻端安神香的气味浓郁,呛得人昏昏沉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早朝之上,他提出欲于登基大典同一天册封凌思思为后,果不其然惹来群臣反对,说来说去无非又是那几句,听得他烦不胜烦。
他已大权在握,自然是想立谁就立谁,何必与他们分辩,于是他任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陈词,最终也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本宫心意已决”,便强势地结束这场闹剧。
下朝后,他下意识地来到了丽水殿,便看到面有难色的凌思思,她被尚仪局的几个教习嬤嬤围着,教导礼仪,儘管嬤嬤严厉,可她似乎怎么也学不会,面上浮现出难得的无奈与心虚。
他在廊下远远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惹来她的注目,凌思思那一瞬的神情有些无措,有些紧张,似是感到有些难堪,不禁恼道:「你笑什么?我刚开始学,不熟悉也是很正常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学不会也没关係,你是皇后,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好,旁的别人做就好了。」
作为一个皇后,她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善于此道的人替她动手。
凌思思闻言,却捏紧了手,硬声道:「我能学会。」
他本意是想让着她,让她轻松些,不想她对于此事执念意外坚持,故而也随她去了。
少年储君拉过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哄她,「如今皇后的位置已经给了你,你想怎么做都行。只是思嬡,你想要的本宫许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本宫的心意啊。」
他说这句话,是警告,也是要她别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可她却只是偏头,轻勾唇角,笑道:「殿下怎么还说这个,是不相信臣妾嘛?」
不相信……
靳尹恍惚想起,这好像的确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事,换作从前,他不会这般重复提起,甚至是关于情爱之事,这种感觉就彷彿是在反覆确认,向对方要求一个承诺。
但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凌思思的承诺?
他看着眼前之人唇边的笑意,她分明在对他笑着,可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思嬡,你喜欢本宫吗?」
「什么?」
凌思思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告诉我。」靳尹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罕见地没用“本宫”自称,问道:「你想当皇后,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吗?」
少年储君生有一副好皮囊,含情面目,却是寡情,不懂良知。可他眼下却异常执着她的答案,或许再清楚一点,是她口中的那句喜欢。
凌思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如此坚持,唇边笑意微僵,抿了抿唇,默了半晌,才又扯了唇角,答道:「殿下真心喜欢臣妾,臣妾自然也真心喜欢您呀。」
「喜欢……」
是这样吗?
他闭上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缺失一块,而那缺少的一块,正是他一切迷惘的来源。
四周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些,眼前的景象乍然更换了场景,有些陌生,并不是在宫里。
綺罗如血,红蜡堆泪,案上供着一尊神像,凝神细看,倒像是定人姻缘的月老。
在他身侧的是一身红衣的女子,头上盖一张罗帕当成的喜帕,步伐雀跃,隐含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