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接近一个月的相处,祁染已然真心将宋璋看作知心好友,闻言笑道:“一言为定。来日璋兄出人头地,我也好投奔得兄照拂一二。”
宋璋脸红了起来,却分毫不退缩,难得透出一分像白茵那般的清傲,“染兄惯会顽笑。”
他说着,又拿来夜间来访前就准备好的厚厚一沓书册,“我此番前去,对小雨亦是放心不下。这是我昔日温习过的书卷,我习惯书中批注,虽也入不得流,但于功课想必有一二帮助,便留给小雨。”
祁染和他聊得投机,只当温鹬早就无聊睡着了,刚要代为谢过,就听见床上温鹬清棱开口,“学生谢过夫子。”
宋璋摇头失笑,“又是这般称呼,可折煞我了。”
他漏夜前来,与祁染秉烛夜谈至现在,月儿早已高至头顶。他自觉不好再叨扰,又与祁染闲谈两句后一拱手,“夜已深,我这就回去了。”
杜鹃端着满满当当一碗果子,正踏过门槛,听了后又撅起嘴,“我才刚摘了果子呢,哥哥这就要走啦?”
宋璋已行至门口,祁染相送,宋璋温和一笑,“多谢小妹,果子我分一半,好生带回去细尝。”
杜鹃虽然年纪小,这时候也品出一些别离的不舍来,“你走了,我舍不得你呢。”
宋璋笑道:“只是先做打算,还有许多事宜要安排,总得要个半个月功夫,不会马上就走的。”
说罢,他又回身拦祁染,“稚子病着,染兄不必相送,几步路的功夫。”
祁染也不与他客气,站在门口望着宋璋远去,杜鹃小姑娘一路跟着他,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宋璋哥哥,你去了乾京会不会就把我忘了?”
“女侠武功盖世,自是想忘也忘不掉的。”宋璋逗她。
杜鹃喜滋滋地摇头晃脑,“那也是,我可听见了,你和哥哥约好乾京再会呢。那我长大了也去乾京奔前程,随便弄个小小武官当当。”
宋璋笑道:“那以后可要仰仗杜大人了。”
“嘻嘻,可不能把我忘了,在乾京若是看到杜鹃鸟,那必定就是我来看你了。”杜鹃又说,“哎,你别忘了,有弟弟了要许配给我哦。”
声音在夜风中逐渐飘远,祁染听着,脸上不由自主带着笑。直到身影不见了,才转身回屋。
榻上温鹬还没睡,祁染心疼他身上带伤,不许他熬夜,灭了烛火便叫他睡下。
小院西厢房南厢房皆能住人,租了这地方后,也不必再像之前在客栈那般两个人一起对付着睡。之前祁染便把西边给温鹬当寝卧,自己习惯性住了南边。
只是如今温鹬带了伤,孩子已经在榻上躺着了,祁染替他掖好被子,“你别走动了,我去西厢房睡,你好好休息,知道吗?”
温鹬双唇极快地一抿,凉被下一只小手伸出来,拽住了转身要走的祁染,声音颤颤,“先生,我怕。先生陪我睡吧,好么?”
祁染心里微叹,稚子年幼,又受了伤,格外黏人一些也实属正常。
“好吧。”祁染总归是心疼他,换了衣裳在他身旁躺着,“这么娇人呢。”
温鹬不语,只是在祁染躺下后,盖着凉被往祁染怀里钻。
祁染揽住他,轻哄着拍了拍。
月静谧,人安稳。
祁染自己都快睡过去了,忽而听见温鹬轻声问自己,“先生一直要回乾京,是因为家住乾京吗?”
祁染睡意朦胧,“是呀。”
温鹬双眼一黯,又是一亮,“先生家住何方,日后先生——”
“离开”二字在嘴边,却淤泥一样黏着,又冷又苦,怎么都不愿说出口,哪怕只是嘴上一转而已,“我也好去见先生。”
祁染已经是昏昏欲睡了,大脑凝滞着,不知怎么回答,又不愿怀中稚子误会他不愿说,便迷迷糊糊出声。
“银竹院,我住在银竹院你去那里找我就是。”
“好。”温鹬出身温家,却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但他仍然轻轻出声,眼睛死死盯着祁染,若是祁染看见了,便能发现这双眼睛比天边的太白星更加明亮,许下了不为人知的重诺,“我记着了,我一定去。”
“嗯嗯。”祁染眼皮子打架。
温鹬安静片刻,悄声细语乞求着,“你别丢下我,别忘了我,好么?我去找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就在你旁边寻个地方住,配房就好了。给你当侍从也好,侍候你也好,你不要抛下我好么,好不好?”
祁染困得神志不清,只知道用手轻拍他,“都好,都依你,怎样都好,睡吧。”
温鹬不再出声,凝视祁染片刻,满心欢喜与满足,眸中的执着更深了,几乎完全脱形成为一种偏执之色。
天地之大,他只看得到眼前一人。看到了,便要紧紧抓着,死也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