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不碍事,你去和宋参议核对一下腊赐。”
温迎点了点头,带上门,把宋轶拉走。
姜丝泡在一碗清水之中,缓慢地浮动着。
林佩端起汤吹了吹热气,眼前氤氲:“北方气候恶劣,行军艰难,粮草补给线长,民力财力消耗巨大,且蒙古骑兵机动灵活,难以一举歼灭,战事恐旷日持久。阜国本以南方富庶之地为根基,若将中心北迁,不仅削弱了对南方的控制,更可能导致内部动荡。你走这一步,势必削减东西南三边的军事开支,兵权重大,光这第一步就不可能轻易完成,如果不能平衡各都督府的利益,不按比例分配新军编制,必会有动乱发生,你明白吗。”
陆洗轻笑,一把提起纸鸢,拿近瞧了瞧。
林佩道:“你拿着它,就该明白制衡之术在于使相争而不失度,相制而不失和,如同放鸢,线紧了易断,松了易坠,唯有张弛有度,方能高挂长空。”
陆洗道:“它不过是纸糊的东西。”
林佩道:“那又如何?”
陆洗道:“纸糊的东西,无论飞多高,终究比不过断喙重生的鹰,知言,你看着我。”
林佩把目光转移到陆洗身上。
“我亲眼见过鞑靼人怎么打仗,见过他们的彪悍、勇武、顽强、坚毅。”陆洗的眼眸漆黑深邃,似与人诉说故事,“想打赢他们,必须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而你方才承诺给我的所谓制衡之下的军队,面对强敌时只会剩下互相算计互相诋毁,最终四分五裂。”
林佩沉默不言。
陆洗道:“你画的这东西,好看,但是……”
他握住纸鸢两边的竹条,一点一点往中间压。
啪,竹条折断,纸面撕裂。
林佩的眼皮跳了一下。
陆洗道:“当真正的考验来临,它扛不住。”
从陆洗承认心中所想的那一刻,林佩就明白自己苦口婆心的劝告不会有任何作用。
而当陆洗反过来尝试说服他,他也同样坚持己见,不愿意做一点让步。
“你一向不喜欢守规矩,只喜欢走捷径,就是从不顾及事后的结果。”林佩扫去榻上散落的竹屑,语气变冷,“我可以让你,但是规矩在人之上,规矩不让人。”
“是,所言不假,规矩的确应该在人之上。”陆洗顿了顿,凑近林佩的脸,气息炽热,“可知言啊,人,人永远在规矩之前,先有人,才有规矩。”
语罢,转身就走。
——“陆洗!”
无人应答,只有竹帘在摆动。
“不要以为这样跑掉很潇洒。”林佩道,“你弄坏了我的东西,我也要你赔。”
门口的影子定住了。
一个声音传回:“多少钱?”
林佩追出来,一只脚迈出门:“十两。”
便看见陆洗其实没有跑,正站在炭火盆边替他把斗篷烤暖。
堂外北风挟细雪,檐下灯笼轻摇,红光晕染开来,将飞舞的雪花映照得晶莹剔透。
“区区十两,我怎么会跑呢?”陆洗展开斗篷,披到林佩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我等你一起回家。”
林佩拢紧衣领。
夜色渐浓,阁中众人看两位丞相相伴而去,陆续收拾离场。
左侧屋的炭火还点着。
画纸和竹架搁置在铜镜前,茶水和姜汤也剩了大半。
温迎叹口气,把画纸从竹架子上扯出来,拿回自己的位置拼接。
“喏。”宋轶掏出十两银票,啪,拍在桌上,“去买一个现成的给你家大人不行吗,林相也真是个奇人,放多少年的旧东西不扔,留着讹我家大人。”
温迎当做没看到。
宋轶坐下一起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