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教训的是。”副将顿了顿,骑上马背道,“后来有一次陆相到军营里来,他见士卒靴履单薄,便命军中织造夹棉袜,他见伤兵卧草,便亲自扶杖藜,他蹲在灶边与火头军聊乡间收成,竟连柴米油盐是什么价都说得极准,我们看在眼里,才改了想法。”
闻远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有一次朝会,郑国公要当着百官的面查黄册,我才知道他原是四方镇人,家就在迤都以南不到十里的那片林子里。”
飞絮如雪纷纷。
闻远一时神怔。
世人尽知永熙二十三年他带兵越过逍山围住莫邪堡却无功而返的遗憾,却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掩埋在漠北的尸骨,更没有人叫得出那些名字。
*
翌日,陆洗回京面圣。
“右相来了?”朱昱修放下功课,对近侍道,“这《尚书要义》朕看得正心烦,刚好他来,就别在御书房了,让他陪着朕到鞠场走一走。”
小太监道:“万一茅太傅来问,嘶,该如何应对?”
朱昱修道:“他的眼睛看不清字,只要把他的镜片藏起来就好。”
小太监道:“诶,陛下……”
话还没说完,朱昱修已经迈出御书房的门。
西华门外的鞠场修得很好,场地以细筛黄土夯筑,平整宽广,四面长廊挂着靛青锦绳,绳上每隔五步缀着鎏金铃铛。
鼓点传响,鞠场热闹起来。
二十余名宦官穿红、黑两色衣服争先恐后追着彩球。
陆洗绕着场地走来。
“右相不必多礼。”朱昱修招手,“起来吧。”
陆洗起身,瞥了一眼球局,笑道:“陛下的飞鸿队训练有素,志在必得啊。”
朱昱修道:“不过是小打小闹,诶,朕昨日看了兵部的奏报,前线可还抵挡得住?”
陆洗道:“有陛下坐镇京师,北边的防线固若金汤,全然不用担心,臣今日来是因为从鞑靼俘虏口中得知一件事,想着讲给陛下听。”
朱昱修道:“什么事?”
陆洗从袖中拿出一个漆盘:“陛下请看。”
漆色虽陈旧,仍可见上面精致的纹样,画的是一只猛禽和一只白虎。
陆洗道:“漆盘是从鞑靼的骑兵队缴获的,画的是一个民间传说——能同时得猛禽之目与白虎之牙,则可得万世福禄。”
朱昱修揉了揉眼,问身边的小太监道:“诶,你们看这只锦凤像不像去年春蒐在止马岭见到的那只?”
小太监惊奇道:“真是,这尾羽极长,从淡金渐变为深赤,太像了。”
陆洗道:“臣也觉得很像,忙进宫给陛下看。”
朱昱修道:“原来是天生的一对,锦凤如今栖于大光明殿梧桐木之上,却不知这白虎在什么地方?”
陆洗道:“听那俘虏说,这种白虎只在迤都附近的林子里出没。”
朱昱修道:“远吗?”
陆洗道:“只要陛下发令,再远,臣都能取回来。”
彩球飞出黄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宫人齐声喝彩。
——“中了,飞鸿队又中了!”
朱昱修兴起,一路小跑穿过长廊,抖了抖衣袖伸出手。
小太监以为皇帝口渴想喝水,端上杯盏。
朱昱修抿了一口放回去,又伸出手:“快点快点。”
小太监实在想不到皇帝要什么,找急忙慌看了看周围:“陛下,陛下是要什么?”
朱昱修道:“蠢货!”
陆洗道:“陛下稍安,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