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还想举刀,但更多的刀剑砍在他身上,直到他跪倒在地,睁住眼睛死去。
残阳染红断枪折旗。
阜军全歼脱火部三万精锐,自损近半,仅余四万四千名步兵。
陆洗穿过战场,走到脱火的身躯之前。
他看着这具尸体,把剑插进土里,一直站到太阳落山。
“陆相。”众将从各处回到中军,泣声道,“我军拼死血战,惨胜敌军。”
“今日突遭敌袭击,各位将军舍身忘己杀出了前行的路,功不可没。”陆洗对众人道,“再前行八十里就能和闻将军会合,待后方补给运到,一同攻克迤都,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董成看着陆洗,目光中饱含敬意。
陆洗道:“各军清扫战场,后日午时拔寨前进。”
暮色降临,空中浮现一道浅白的弯月。
陆洗让宋轶扶着自己往回走。
董成陪在旁边。
经过一处废墟,陆洗忽然停住脚步,蹲下身,伸手去刨散落满地的残骸。
残破的人脸从土中露出。
陆洗的手指有些颤抖。
宋轶道:“大人,这是谁?”
陆洗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马背跌落时,是他驮着我回到后军……”
嗓音一瞬间哽咽。
泪水从眼角的血渍淌过,变成暗红的颜色。
董成道:“陆相,战场历来生死无常,谁也没法料到下一刻会发生的事。”
陆洗握紧拳头,手指骨节泛白。
董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只是个习武之人,原以为陆洗是第一次直视战场血腥的场面所以不适应,可当他看到陆洗的眼神,感受到的是恐惧之外的情绪。
——那样的狠戾,好像早就破过杀戒,漠视世间一切强权神力;那样的悲悯,又好像心中仍有散不尽的余温,正为每一缕逝去的亡魂哀恸。
*
五日后,阜国后军与前军在迤都以南三里的河口会合。
在后军迎战脱火部的同时,迤都也正在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阿鲁台的打法比脱火更有韧劲,他数次避开了阜军骑兵的冲锋,当间远组织进攻之时,他令部下四散开来,让对方找不到突破口,当闻远撤军时,他又卷土重来予以对方重击。
闻远看穿阿鲁台的诡计,号令全军在河口扎寨,不再轻易出动。
原野之上白雾浮动。
军旗垂在潮湿的晨风里,士兵们三三两两倚着长矛啃食硬饼。有人用头盔舀起河水清洗伤口,血色在河面晕开,听对岸偶尔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陆洗和闻远一同登上哨站。
三里之外的城郭便是他们此行最终的目标——迤都。
闻远道:“没有想到脱火部能在七日之内穿越大漠从凉州赶到莫邪堡官道,我之失算。”
陆洗道:“脱火宁死不降,身中二十余箭才跌下马背,受二十余刀才被制伏,被二十余支长矛刺穿才肯跪下,至死手里仍紧紧抓住弯刀。”
闻远道:“阿鲁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在外游走的三万兵马散如一盘细沙,聚如一记重锤,让我们疲于奔命。”
陆洗叹道:“鞑靼人骁勇善战,不得不认。”
经历此番磨难,二人已成生死之交。
天光渐亮,雾气消散。
他们走下哨站,踩着露水浸透的草地往回走。
董成等副将已在中军帐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