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动了律法之外的东西,就等于动了天家的土。”
陆洗道:“所以这律法不是天下万民的律法,归根结底,是天家的律法。”
林佩摇了摇头:“不行,没得商量,这些人一定要惩处。”
陆洗道:“即便其中有林倜?”
林佩道:“即便其中有他。”
陆洗笑叹口气:“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不管你一母同胞的弟弟,我却要管我的部下。”
林佩道:“你想怎么管?”
陆洗道:“你们要去我手里的军权,总得徐徐图之,不能一下就给我定罪,否则今朝还是功臣,明日就缉拿下狱,吃相也太难看了。”
林佩攥紧手心:“你要多久?”
陆洗道:“三个月。”
林佩皱眉。
陆洗道:“三个月,等我把下面的人事都安排好,你再立罪名追查惩处。”
林佩道:“如果你是想故技重施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告诉你,这趟你必身败名裂,不可能东山再起。”
陆洗道:“我已经位极人臣,什么都拥有过了,此生唯一未了的心愿——不过一个你。”
林佩抿住唇,想从对方的眼中求证什么,但很快又避开目光。
他的谈判是双方交换手中的筹码,而陆洗的谈判要的是人心的价。
夜幕降临。
帐外火把的光亮来来回回。
闻远、董成坐在箭楼上对酌;
吴清川带的三百侍卫在辕门外徘徊,靴底将沙土碾出沟痕;
两边的将士都紧攥手中刀柄,铁甲下的里衣被冷汗浸透。
更远处,驿道上的快马信使频频北望——整个天下仿佛被绷在弓弦上,从边关冻硬的土层到江南潮湿的瓦檐,千万人的命运都系在那顶牛皮军帐之间。
*
紫禁内廷,钟楼、鼓楼的剪影在暮霭中渐渐消沉。
阮祎合上房门,将北风隔绝在外。
御书房中此刻站着四个人,分别是工部尚书张济良、顺天府尹李洪彬、北直隶布政使范泉、兵部侍郎从简。
张济良与范泉曾共同治理平北省多年。
昨夜,他私下找到范泉,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
“陛下今年已经十七岁,亲政指日可待。”张济良对范泉说,“你与我同为齐东四大姓氏旁支,祖上遭贬谪致使家道中落,可以说处境相同,而今两位丞相争执不下,陛下忧惧,正是你我挺身而出为陛下效忠的好时机,怎可犹豫不决蹉跎光阴?”
范泉心动。
张济良用这一番话便说动范泉以巡察太仓为由开放关卡,安排人手送自己往返神机营。
神机营有五千人马,虽不足以与五军府的京军作战,但只要进驻城中,联合皇城金吾卫和陛下的羽林军,控制住京城的局势是错错有余的。
——“陛下,掌控京师就在今日,臣愿意亲自前往神机营调军,不成功便成仁。”
张济良抬头看向朱昱修。
朱昱修用一条丝帕细细地擦拭着青花五彩瓷瓶。
高檀道:“张尚书,关口是神机营主将齐仲将军是否愿意听令。”
张济良道:“这不难,只要陛下肯借一样东西。”
朱昱修转过脸:“什么东西?”
张济良一字一顿:“天子剑。”
阮祎小声道:“陛下,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知一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