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我看你还不知大祸临头,精气神这么足。”
陆洗道:“打下乌兰的那天我病了一场,但很快就养好了,因为——我记得按时吃饭。”
林佩会心一笑,又觉得酸酸的。
本以为陆洗在外征战时久会变得面目沧桑,出乎意料的,他看到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容,色如春晓之花,唇边噙着的笑意比青霖宴时还要风流三分。
只有心中无所忧虑才能养出那样的气色,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有些消瘦憔悴。
林佩拢紧衣领,不着痕迹地用绒毛掩住削尖的下颌。
陆洗笑着近前,一把拉住林佩的手腕,往军营里走。
掌心被指尖触碰到。
腕间的跳动温热地交错着。
即使没有说话,林佩也能感受到陆洗对自己的思念。
风掠过时,衣袂翻飞,两件狐氅一深一浅似水墨画卷里浓淡相宜的题与跋。
陆洗带林佩参观军营。
“你看。”陆洗抬手遥指西面马队,“骁骑营正在演‘五方旗阵’。”
但见骑兵分作青、赤、白、黑、黄五队,随着战鼓变换阵型。赤旗马军突然自两翼包抄,黄旗弓手即刻以拒马桩为屏,三排连珠箭即刻射出。
转过粮仓,忽闻炮声震天。
陆洗与林佩一同登上将台。
“秋防将至,营中新改了火器操演之法。”陆洗道。
下方三十门盏口梁氏炮已装填完毕,炮身缠着防炸膛的湿麻绳。随红旗挥动,炮手装药、夯实、安放火球……轰鸣声中,裹着砒霜的火球在百步外炸出尘云。
校场东侧,林佩注意到与众不同的操练——军士们两人一组,持包棉木棍模拟白刃战,每招每式却都冲着人体要穴。
“这是闻将军所创《剑经》之法。”陆洗的手指轻叩刀鞘,“专破北虏重甲。”
恰有一个大汉被“点”中膝眼穴踉跄倒地,同伴将其拽起,相视大笑,汗珠甩在沙地上。
暮色渐浓时,炊烟自营房升起。
林佩望着列队归营的军士——他们铁甲上还沾着操练时的草屑,唱的军歌整齐欢快。
陆洗道:“怎样,要我说,这些好儿郎才是北境真正的‘长城’。”
“你做的事势必能成。”林佩道,“过去你想兴工商,国库在两年内扭亏为盈;你想迁都,迁都之后又想北伐,而今两京南北相望,整个蒙古都匍匐在你的脚下。”
陆洗迈步往主帐走去。
林佩眼前氤氲:“你曾经说想看我因为妒忌你的功业而流泪,陆余青,今日算你做到了。”
陆洗笑道:“等你这句话不容易啊,当初说的三样,妒忌我的功业,争不过我的权势,还差一样就齐。”
林佩道:“哪样?”
陆洗撩开帐帘,把人请进去:“我不爱说重复的话,你自己慢慢想。”
风渐渐变大。
沙粒拍打的声音像雨落。
帐子里面却干净而雅致。
四角摆着掐丝珐琅灯,灯旁置一尊青铜狻猊香炉。
正中央铺着绒毯,毯上设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翘头案,案后是一架黄花梨木屏风,屏心用金丝绣着《千里江山》。
林佩走到炭盆边取暖,环视四周:“都说军营条件艰苦,独你过得快活似神仙。”
陆洗放下刀,随手又拿起一把短匕把玩:“那当然,虽行军在外但也不能丢了身份,该有的排场少不得。”
林佩暖过手,走到翘头案旁摸那抽屉的下面。
指腹蹭到一层薄灰。
林佩笑了笑,问陆洗要清水,温柔地扎破对方的谎言——这些华贵的物件依然都是临时摆设,是为访客而置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