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件晕着潮气的麻质衬裙从天而降。接着“咣当”一声,某个硬邦邦的、像是木桶的东西罩住了他的脑袋,并伴随巨大的回响在耳畔震荡。
女孩宛如一只龇牙咧嘴的野兽,纵身朝格里菲斯飞扑而来。
这是格里菲斯失去视野之前的最后一幅画面。
而以上一系列动作都是她在顷刻间作出决定并完成的。
又在渗血了。
衬衣的腰间早已被染红,团团玫瑰绽放盛开。经年累月训练的身体倒还算撑得住这点痛苦,更令格里菲斯反感的是她过分坦荡的态度。
她似乎毫不知羞耻,反而裸身死死压在了他肋骨的伤口上,双手笨拙地绞住他的手,攥走他的刀。
漏洞百出的计划,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她的肢体如此明显地颤抖着,体力几乎透支。在这期间,格里菲斯有无数机会反制她。
可不知为什么,他忽而不着急那么做了。
或许是她在一瞬间爆发出的狠辣胆魄令他惊艳,也可能是他期待着她或许还有什么伎俩。
格里菲斯不想过早地结束这场较量。
直到她将遮挡他视野的屏障一一取下,他看到她单手生疏地抓着刀把,——用内行人眼里最不好发力的那种方式,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偏要故作镇定地将锋利的刀对向他。
格里菲斯的脑海里没有再泛起任何恼怒,只留下一个想法。
他想得到她。
……
莉莉安娜是这样考虑的。
面前这名男子虽然不知道底细,但绝非老实本分的良善之辈——僵持之中,她的余光瞥见他之前倚靠过的茅草垛有一摊血迹。这意味着男人的后背应该也有开放性伤口。
从前身下腹的第一根肋骨,一直到身后。普通的村镇居民不太可能遭受这么严重的贯穿伤。
男人的身份有几种可能:骑士团或者其他正规军,在逃犯,被仇家追杀的公子哥。
无论哪种,夜黑风高的晚上出现在良民家里都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好人。
通过初步的交流就看得出来,他不希望声张自己的动向。
虽说莉莉貌似尚有谈判的余地,可如果他突然反悔呢?如果,他打算杀了她灭口呢?
莉莉安娜不想把性命赌在别人手上。她要拿到唯一的武器。
这具身体常年有上顿没下顿,极度缺乏能量,必须出其不意、一击获胜。她不能犹豫了。
让莉莉没预料到的是,男人竟然轻率地漏出了致命的破绽。
她成功了,代价是自己也眼冒金星累个半死。如今莉莉已经非常熟悉,这是低血糖的征兆。
男人的面颊和看起来一样柔嫩弹滑,捏起来是软的,她的指腹深深地陷阱去,突然觉得那很像一块气孔细密的奶油蛋糕。
好想吃饭啊。
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叹着,却还得保持表面的平稳,用刀拍了拍他的侧脸:“现在我们可以谈谈。”
“好啊,洗耳恭听。”
男人受制于人时竟表现得比之前还要高兴,眼睛弯起两道令人憧憬的弧度。
他微笑时,眼下就会有两条窄细的束状肌肉轻轻隆起。在莉莉曾经生活的现代,人们通常称之为卧蚕。
莉莉看得有点久了,直到他先一步局促地撇过头去。
她赶紧将他的脑袋扳回来,追问:“你是什么人?”
“格里菲斯。”男人脱口而出,随后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带着隐约的期许观察莉莉的神色。
毫无变化。
莉莉左右端详了一下他的面容,说:“噢,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雇佣兵团长。”格里菲斯大概摸清楚她的信息量了,这里的确是个消息逼仄的小村落。
“哦。”这下她稍微明白了一点儿,向他投去一种意料之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