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不动了。”
江玄肃轻声呼唤,心里仍有些忐忑。
二人认知不同,阿柳习以为常的动作,于他而言却是有悖礼仪的冒犯。
若是回到钟山,他可以调动灵息闭塞肌肤的触感,把自己变作一块石头,随她拨弄嗅闻。
可这里是凡界,他只能凭意志忍耐,内心还要时刻受到“此举不妥”“有失分寸”的拷打。
几步开外,阿柳却没急着动身,她若有所思地抽了抽鼻子,回忆刚才嗅闻他皮肤时闪过的直觉,突然说:“气味不一样,你不是我哥哥。”
她语气冷漠,江玄肃的游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想法,说来说去,她只信自己的判断。
见阿柳如此笃定,江玄肃竟不可控制地怔了一瞬,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每一种都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
但很快,他找回逻辑:“我们没在一起生活,气味当然各不相同,你不能用它作为判断的依据。你不信我是你哥哥,不妨先验了胎记,若胎记有假,才能证明你的鼻子没失灵。”
他出言激将,阿柳却并不上钩,直接翻身坐在圆桌上,摸摸颈侧:“很痛。”
江玄肃打开进门时邵忆文地给他的玉瓶,拿指尖蘸了一点,确认药水不假,疑惑道:“怎么会痛?”
褪形露对人体无害,哪怕胎记有异,也不过是在药水浸泡后改变颜色形状,并不会产生痛觉。
难怪刚才邵忆文与他交接时,让他提防狼丫头说谎,原来是因为阿柳这样说过。
可是……
江玄肃抬头看去,阿柳抱着一边膝盖蜷在桌上,眼睛紧盯他手中的玉瓶,没有立刻逃窜,已是极大的容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畏憎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玄肃思忖片刻:“你的胎记,从前有痛过吗?”
阿柳摇头。
见江玄肃不逼她,也没有上前来强行抹药的意思,阿柳安坐着想了想,补充:“我吃了石头,才这样痛。”
江玄肃握着玉瓶的手陡然攥紧:“吃石头?他们逼你吃的?”
阿柳又摇头,脸色仍极为平静:“以前,在山上,饿极了吃的。”
屋子里一时无言。
阿柳摸摸肚子,也不知今天那顿好饭什么时候能吃上,再抬眼看去,忽然一怔。
她又看不懂江玄肃的表情了,明明饿肚子的不是他,为什么他的眼睛看上去在伤心。
见她看过来,他才收敛情绪:“今后不会再让你挨饿了。等回到钟山,宗门里有各色菜肴点心,你想吃什么,尽情吃够。”
这句话一出,她眼睛忽然亮起来。
“和你们一起,一天吃几顿?几顿有肉?”
江玄肃说:“一日有三顿,顿顿都有肉。若逢演武加训,消耗太大,可以加餐。”
话音刚落,阿柳跃下圆桌扑到他面前,两手搭住靠椅的扶手,故作凶狠地瞪他:“你骗我么?”
她动作极快,那张脸闪到江玄肃眼前了,他才来得及靠住椅背拉开距离。
眼睛却仍望着她,承接她的期盼,不自觉噙着一点笑意:“你看我像在骗你吗?”
说完后,忽觉得不妥,怕她想靠气味辨别谎言,又贴上来闻他。
好在这次阿柳没再乱来,她眼睛落在江玄肃手中的药瓶上,直起身甩甩头,捻起一绺头发衔在嘴里磨牙,极为艰难地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