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继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在阿柳的吃饭声中缓缓地喝。
剩下三人见此都是一怔。
师傅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至此,饭桌上彻底没了声息。
梁继寒喝完一杯才恍然回神,看向鸦雀无声的众人:“饭菜不合胃口?”
邵家姐弟立刻弄出些吃饭的动静,终于盖过屋外阿柳吐骨头的呸声。
江玄肃却仍望着师傅。
不是他的错觉,师傅不喜欢阿柳。
上行下效,邵师妹和邵师弟因此也视她为异类。
“叮”的一声,把江玄肃的视线拉回到饭桌。
是邵知武在舀汤。
瓷白的勺子碰到碗壁,撇开平静的汤面,浓稠鲜香的汤水翻搅,终于露出里面被炖烂的骨架与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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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荤腥与油水安稳地落进肚子,咂嘴时还能反刍到肉香,有这样一顿打底,就算再饿两天她也能扛住。
她呆坐在院中的假山上看日落,享受久违的饭晕,困意渐渐上涌。
尽管弄丢了金环,但今晚不会再挨打,因此她可以躺着睡,不用顾忌背上的鞭痕。
橙红的太阳像鸡蛋黄,一点点隐没在视野尽头,头顶有倦鸟归巢,晚风里混杂着春雨来临前的泥土腥潮气。
身上换过的新衣服很暖和,手上的水泡被江玄肃按着抹了药,新的皮肉生长着,泛起淡淡的痒意。
阿柳还不认识“幸福”这两个字,却总算体验过它的滋味。
众人走到假山下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看到阿柳在笑。
少女的发髻又被她自己晃松了,两鬓垂下的发绺随风飘着。
见几人走近,她也没有蜷缩戒备,仍坐在高处,手撑着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他们。
她两眼微微眯起,眼白露得少了,凶相也随之削减。
浓密的眼睫弯出两条漂亮的线,即便太阳已经下山,它们仍在昏暗的天光里清晰无比,毫无自知地勾住旁人的目光。
嘴角上扬着,弧度并不明显,却与之前要么龇牙要么紧绷的形状截然不同。
山间的野兽不会笑,表情也很少,往往通过动作与叫声传递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