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啸声顿时在钟离四周身凌厉地响起。
吞妖身上的断骨好似千仞山峰,一旦散开,便排山倒海地朝他袭来。
一股浓烈的恶臭和四面八方朔风般刮来的残躯骸骨快要将他吞没。
他抓着破命穿过白骨身躯的心脏,最后于腥臭的狂风中跪倒在地。
钟离四仍然撑着破命没有让自己昏倒,他单膝跪着,低垂头颅,头发在飓风中飘扬着,锋利的断骨把他的衣衫刺破一处又一处。
在束发的那根珊瑚枝被风吹走的前一刻,他抬手,顶着数不清的尖利残骨和疾风将发簪取下,护在胸前,沉默片刻,又捧起来低头悄悄亲了一口。
拔簪的短短一个瞬间,他的双手已被那些飞逝的骸骨刮得血肉模糊。
钟离四微微侧首,闭上眼,用脸颊贴着掌心的发簪呢喃了一声:“阮玉山。”
“阿四!”
恍惚间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回应,接着是渐近的马蹄声。
钟离四乍然睁眼。
这阵白骨刮成了大风太尖锐凶猛,马蹄声很快在数丈之外停止了。
钟离四冒着危险转头,看见阮玉山在席卷的沙尘、石子和白骨残骸中徒步朝他奔来。
阮玉山的披风被吹得很高,在尘沙中不断翻飞着。很快,被无数尖刀似的断骨刺得片甲不留。
钟离四半睁着眼凝视那抹越来越近的红色,一颗将死之心又跃动着想再活下来。
又或者因为这一刻,死了也值得。
没等他想完,阮玉山已然到了眼前,将他一把拉进怀里,笼罩在身下。
所有的风都在阮玉山怀中静止了。
漫天白骨如死神过境,阮玉山只身赶来,渡了他一条生路。
这场风暴止息在太阳彻底在高空升起的那一刻,当骑虎营和朱雀营的将士确定营地上已无任何暴乱回到此处时,看见的是靠在那罗迦身上奄奄一息的钟离善夜、互相依偎着昏迷不醒的两个血人,和河岸边所剩不多且手足无措的大渝将士。
阮军对着樊军面面相觑,最后做做样子把那堆樊军先捉了起来,一视同仁给了顿饱饭,就先抓紧时间收拾自己看起来快不行的州主去了。
他们这位当日把将士们护送到安全地带就义无反顾回到营地的州主再一次睁眼是数天以后。
阮玉山躺在自己营房的床上,听见外头将士们操练的动静,先睁眼吸了口气,随后便感觉自己前胸后背皮肉撕裂般的疼痛。
他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垂眼,本想看看自己身上是怎么个事儿,哪晓得一低头,先看在趴在床边的一个脑袋。
阮玉山嘴角翘起来。
他正要抬手摸摸钟离四的头发,就发现自己五根手指头个个被裹得跟玉米棒子似的,再掀开被子一看——身子直接被缠成个年猪了!
难怪他睡梦中老觉得喘不过气儿。
他想起自己在昏迷前把钟离四护在身下的场面,那时候头顶上的白骨风沙跟刮刀子似的从他后背掠过去,最开始他还能感觉到痛,没过多久,就觉得后背凉丝丝的,风一吹,原来是自己的伤口深到见骨头了。
他正望着被窝里自己被裹得严丝合缝的身体嫌弃,就看见床边上趴着的人动了动,接着抬起头,像是还没醒,但眼睛已先朝他望过来了。
两个人无声对视了片刻,钟离四才眨眨眼,木然地怔怔道:“你醒了?”
“没醒。”阮玉山很想把人拽进怀里搓揉一顿,但又烦自己此刻被裹得十分丑陋的两只手掌不便见人,只能用手从里头把被子顶开,“你再陪我睡一觉。”
钟离四一把给他把被子按下去,低着头,声音缓缓的:“军医说了,你不能见风。”
阮玉山眯了眯眼,对军医很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