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思来想去,决定先夺走金乌的器灵,将其关入盂兰古卷,待其狼子野心彻底消磨后,再放出来。”
阮玉山听他讲完这一段,问道:“然后呢?”
“然后?”九十四看着书上后边的内容,神色闪过一丝怪异,“然后观音认为自己的这个决策简直聪明绝顶,一时兴起,也一头钻进古卷,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堆赞美自己的话语,甚至不惜为此霸占了古卷好大一处位置。”
阮玉山:“……”
九十四接着说:“据野史传闻,这样赞美自己的文字,观音留在古卷中的不止一处,甚至可以说,随处可见。”
“此事真假有待商榷。”阮玉山道,“你想想,即便古卷真能有法子进去,可观音留在里头的文字,便是神迹。神迹这东西,岂是随便一个肉体凡胎所能看懂的?”
“那卷中世界和外头不一样嘛。”钟离善夜在立冬宴上吃饱喝足,胃口大开,谈及此事时已是半醉,“当年我大字儿不识,进去了还不是豁然开朗,指哪儿认哪儿?什么野史?那是几百年前的天子请我吃酒,将我灌醉以后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这边说,他老不死的就让校书郎在旁边记,如今天子府那些假残卷的内容就这么来的,后边也是报应不爽,流落到民间给编成话本子了。打那以后我再不跟天子吃酒了。喝酒误事……真是喝酒误事!”
阮玉山冲九十四使了个眼色。
九十四给钟离善夜又添了一盅酒,同时问:“你说你进去过,那我问你,后来那只三足金乌,结局如何?”
钟离善夜哂了一声:“还问呢,待会儿观音就恼羞成怒把你嘴巴封起来。”
九十四不解:“哦?”
钟离善夜便解释道:“那只金乌,被观音剥夺器灵——你知道器灵是什么吗?那对妖而言,就相当于咱们人的骨珠。只不过人没了骨珠会死,妖没了器灵么,就是没了妖力,有些修为不足的,兴许还会被打回原型——观音收拾的赤眼金乌便是如此,它被观音拿走器灵关进古卷时,修为一时没撑住,就变成了只没开智的小乌鸦。”
“其实无相挺喜欢那只小乌鸦。”他又饮一大口,慨然哈气道,“只是后来,混沌消散,原本的太阳就此陨落。中天无日,无相不得已,用了那只三足金乌的元神和器灵再造了一个太阳。不过一旦成了太阳,小乌鸦也就不复存在了。无相一时生出怜意,取自己的甘露之血留下了小乌鸦的肉身。”
钟离善夜道:“至于那只小乌鸦么,原本无相是想留它肉身下来给自己作伴,哪晓得不久之后,无相便被打落下娑婆世界转生为万千生灵,那只乌鸦也就此趁机从古卷中挣脱出来。说不定此刻,就在人间寻找无相的凡身报恩呢。”
九十四不知怎么想起百十八来:“我有个弟弟,也养了只小乌鸦。”
钟离善夜挥挥手,奚落道:“养乌鸦的多着呢,你那弟弟是无相吗?”
九十四说:“他虽不是无相,但他对乌鸦的爱护,一点不比无相少。”
老头子又呷一口酒:“说起来那个无相,还真是臭不要脸。”
他放下酒杯,举起双手,做出一个铺天盖地的动作:“那个古卷里,每记载一件他收服妖魔的事,旁边就要洋洋洒洒写一大堆称赞他自己的话。我简直怀疑,凡人进入古卷,能看懂他的那些神迹也是他故意为之,生怕有人误入之后错过他的自夸。”
九十四问:“那你的眼睛怎么瞎的?”
“没礼貌。”钟离善夜一下子收住语气,冷冷地指向阮玉山,“这个问题,你没见着这些人,还有他老祖母,那么多年,想问都不敢问吗?”
说完以后,钟离善夜又自顾自嘀嘀咕咕:“你这孩子怎么一上来就问……”
九十四认为他这话有道理。
因此又等了半晌,再开口:“那你的眼睛怎么瞎的?”
钟离善夜:!!!
九十四认真道:“我已经等了很久再问了。”
钟离善夜又要吹胡子瞪眼。
九十四便解释说:“我的一生只有二十年,刚才那片刻等同于很多人的大段时光了。”
钟离善夜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清了清嗓子,又贪杯喝了两口,再往外头天上侧了侧耳,仿佛在提防天上有谁监视似的,舔舔唇,含糊道:“我估摸呢,这个无相观音,是个非常马虎的神。”
他挠了挠脸,没听到什么天雷声,才继续道:“那个古卷,内容写得相当杂乱。上一眼我还在看观音是怎么做出镇妖塔的,下一眼就是他夸自己手艺精湛身姿优雅聪慧过神的事儿。后来呢,我就看到了那只关于三足金乌的记载。”
说到这个他情不自禁“啧”了一声,很不愿意回忆,又着重强调了一遍:“他自己把卷轴写得很乱!”
钟离善夜两手一摊:“我先看见他那一大段不着边际的自夸,而后才看见这三足金乌的事儿。神有失手马有失蹄,无相自个儿先把牛吹大了,再让我瞧见他那次失手没保住乌鸦,那我笑一笑也很正常嘛。哪知道他留在卷中的那一缕灵识恼羞成怒,将我打出古卷,还顺便把我双目视物的能力也给收走了——小心眼……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