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她,他是林初时恨她,他是季濉时亦恨她。
他该恨她,她亦该被他恨。
可为何……她的心会如此的痛?
那原本套在她心脏外坚硬的保护壳,忽然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地扎进心里。
良久,她才终于费力捕捉到了一块碎片,将它堪堪护在心口前,她终于再次听见空气中属于自己的冰冷言语:“不敢搅扰将军雅兴。”
第25章
香帷勾缠,筝鸣鼓吹。
两个女子将身形高大的男人搀扶回厢房,款款扶他倒在满是腻人脂粉的锦衾中,又耐心替他褪去鞋袜。
“你去替将军打水来。”跪坐在季濉左侧的女子忽而向另一人吩咐道。
那女子不情不愿地咬了咬唇,忿忿地走了出去。
待人走后,榻上的红衣女子立时将自己的衣衫半解,露出傲人身材,堪堪贴在季濉身上,附在他耳际媚声道:“大将军,让奴来给将军宽衣罢。”
她们这样的女子平生已不知服侍过多少男人,各色各样的都见过,但像季濉这般身形模样的,却少见得很,是以,即便知道自己得不了什么名分,只伺候一晚,也是甘愿的。
良久,躺着的男人仍紧阖双眸,并不见应答,女子索性大着胆子将手探向男子精致的虎面银制腰封上。
在她指尖触及腰封的一瞬,忽而觉着头顶传来一道不善的目光,她怔怔地抬首望去,正对上一双幽深冰冷的眸子。
与白日在画舫时那双风流醉人的桃花眼截然不同,那里头迸发出的寒意让她觉得如坠雪窖,寒风侵肌。
她试图作最后的挣扎:“将……将军……”
“滚。”
男人凌厉的语气霎时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仓惶地敛起衣衫,便爬也似地逃出了屋子。
季濉圆睁着泛有血丝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帐顶,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林臻的模样。
她第一次将他揽在怀里紧张却不慌乱的神色,她在河边为母亲虔诚祈祷的样子,漫天烟火照映下她双眸熠熠生辉的模样……
甚至有她冷着脸命他罚跪的神情,雨夜里剑指向他时的决绝神态。
季濉蓦然皱起眉头,胡乱扯过一旁的绣花枕盖在头上,昏然睡去。
*
林臻不在教坊司的这几日,杜三娘时常会过来瞧瞧,这几日有个客人连着在她屋里宿了三宿,今夜晚间方离开,她总算有功夫能再来偏屋看看。
甫一靠近院子,她便瞧见里面一片漆黑,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
林臻走了,她大抵能猜到她去了哪里,毕竟离开了数日还能让教坊司不闻不问的去处并没有几个。
只是,她不知林臻现下到底是福是祸……
杜三娘迈进寥落的院子里,用帕子抚了抚染尘的石阶,便在主屋门前坐下了。
她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不禁生出几分落寞之感,她又想起林臻了。
分明是个善良柔情的姑娘,却惯常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的倨傲神情,这丫头……
杜三娘不觉唇角溢出笑意。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夜深风起,杜三娘只觉身上渐渐冷了起来,她摩挲双臂,站起身跺了跺脚准备离开。
“咣当——”
里间忽而传出一声响动,杜三娘顿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她慢慢将身子靠向木门,细细听去,竟还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这偏屋向来没什么人会来的,饶是如此,她仍是十二分警戒地试着推了推门。
门被推开的一瞬,她便瞧见倒在地上的人,不是林臻又是谁?
“林臻!”杜三娘唤了一声,忙上前将她扶起。
杜三娘原想将林臻扶坐在桌前,却发现她浑身滚烫连坐都坐不稳,只得将她搀回榻上。
“林臻。”看着榻上紧闭双眼的女子,杜三娘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
林臻额间渗着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已浑然无意识,嘴唇干涩发白,只模糊地呢喃着:“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