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濉回内殿时,林臻正站在窗下,对着那把弩箭出神。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走过去,问道:“这是狗皇帝放在外殿的,似乎是北莒国贡品,威力非常,要试试吗?”
说着,他动作娴熟地挂弦装箭,修长的手指在弩机上灵活翻动,将上好弦的臂弩递到她面前:“按下悬刀,便可击发。北莒国最善研制精巧器械,莫要小看这只臂弩,五十步之内,可破轻甲。”
林臻接过弩箭,指腹触到冰凉的弩身,轻放下:“改日再试罢。”
季濉笑道:“也好。”
二人用罢早膳,时日尚早,季濉觉得方才去过的阁楼还算凉爽,饭后便将林臻带了上去。
凭栏远眺,晨光将宫城的红墙黛瓦覆上一片朦胧的金色。
凉风吹过,卷起他半束的长发,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姿,卸下甲胄的季濉少了几分肃杀,却多了胜券在握的松弛,仿佛万里江山已尽在掌中。
他忽然转头,黢黑的墨眸恰好撞进林臻眼中,眼尾微扬,他笑着牵起她的手,放在他唇边。
那吻带着清晨的凉意,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薄唇贴在她指腹,他说道:“宜州兵马入城之时,便是新帝登基之日,届时,我会给你最盛大的封后仪典。”
“此后,你我二人便站在这权力之巅,共享天下。”
林臻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里面满盛着孤注一掷的欲望和偏执的眷恋。
风掀起她的衣袖,与他的衣摆纠缠在一起。
林臻沉默一瞬,开口道:“不为后,我也会嫁给你为妻。”
凉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轻,他有些无措地放下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林臻迎上他错愕的目光,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紧贴的掌心甚至能感受到彼此似要冲破皮肉的剧烈跳动的脉搏。
她一字一句道:“林臻,愿与季濉为妻。”
日头渐高,夏日的暑热随之蒸腾而来,两人相握的手就像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一样湿热黏腻。
他从未期待过她会有所回应,此刻的他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忽见绿洲,甘泉入喉的刹那,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战栗起来。
似乎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随时就会消失的幻觉,他不受控制地握紧林臻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她皱起眉头,才慌忙松开。
妖冶的桃花眸染上一层薄红,他声音克制地有些喑哑:“林臻……”
他低唤她的名字,忽然将她腾空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
“成何体统!”林臻的手牢牢攀住他的脖子,嗔骂了一句,他才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她在他热切的目光下整理好衣衫,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之际,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臻退开半步,转过身。
石竹的身影出现在阁楼上,额角挂着汗,“回大将军,皇帝醒了。”
*
连日闷热,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季濉依例在宫墙上巡视,石竹在身后撑着伞,“将军,今日已是第三日了,却丝毫不见漠北军的踪迹,”他犹疑再三,继续问道:“林姑娘的消息……确切吗?”
季濉面色不虞,冷声道:“只管加强巡防便是。”顿了顿步子,又道:“将宜州兵马提前入京的消息放出去。”
“近日宣府已在召集左近人马了,这岂不是给他们充足时间应对防范?”
“照做便是。”
*
那日从阁楼回来,林臻便没再见到皇帝,宜州兵马未至,她想季濉不会真杀了皇帝,却还是有些不安。
“皇帝怎么不在长生殿?”林臻问道。
“他的脑袋只是暂居在脖子上,还住什么长生殿?”季濉将她抱至榻上,却没有离开,只静静地看着她。
林臻不自在地摸向额上的伤口,“很吓人?”
从受伤到此刻,林臻都没有去照过镜子,并非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实在没有精力去顾及。
现下被他这样盯着看,她颇不适应,耳际脸侧不自觉发热,她垂下眼,欲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