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都因为半魔之身,备受冷眼欺辱。
……
似乎,是三清天对不起巫逐在先。
似乎,自己若要痛斥魔族残忍,就得先评判同胞们做下的恶事。
过去几十年,九昭从来没有仔细思忖过这些,只将巫逐当成迟早要杀死的仇敌,然而如今听见他理所当然地,将所有三清天神仙看作阴暗刻毒之辈,心情却微妙的,感到很不舒服。
她冷冷道:“你说得对,我巴不得你赶紧死去不要再为祸三界。但是死别死在我眼前,我没有那种虐待人的奇怪癖好,下次非要自虐,就滚到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去,别脏了我的眼睛!”
闻言,巫逐有些意外。
“那些在战场上遇见的仙兵神将,都大骂我是三清天的叛徒,抓到我后要将我剥皮抽筋,就连你的父神嗣辰也认为,让我死得痛快太便宜我了,才把我和巫劭囚禁在无日渊,受尽雷罚折磨。
“怎么,你反倒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么?”
不提九昭和那些自从他叛天后,真正同他结怨的仙众。
当初他还是三清天一员时,跟他无冤无仇的贵族少年们,便喜欢用各式各样的方式伤害他。
巫逐以为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九昭只会高兴。
如此,他也能再度印证一如既往的想法——
三清天的神仙空有光风霁月的名号,实则内里一团污秽。
他失明的瞳孔,循着神识感知到九昭面孔位置,垂落下来,定定“望”着九昭,想要利用神仙同袍和嗣辰的父亲身份,逼迫九昭就范,承认用血腥手段对待他们这些罪神,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越是迫切,从九昭口中得到的答案就越是令他意外。
“我在杏杳医仙那里听到过你成长的经历,那些折磨你的人,都是打着你混有一半魔血,迟早会祸乱三清天的名义。我不认同他们的想法,就算一个人被预言未来会作恶,可现在他只要还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不应该受到评判,更不应该受尽折磨,若当时是我在场,我一定会阻止。
“你也别误会,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树立什么贤名。
“只是单纯看不惯三清天的名声,被这群人玷污了而已。”
解释完想法,九昭略作停顿,又说起他与三清天为敌,杀害无数仙兵后被神帝判处承受刑罚的事情,“另外,你不要把受折磨的事情都混为一谈,你杀了那么多神仙,受雷罚之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父神只是依据天令对你惩处而已,并非为了一己的私欲好恶,你休想将我带偏!”
后面的话,巫逐没怎么听进去。
只因她一句“恶人没有伤害过别人,就不应该被评判,不该受折磨”过于震撼。
这极大地冲击了他千万年以来的认知。
怎么——三清天,也会有讲道理,不把魔血视作万恶之源的人、吗?
巫逐的大脑空白一瞬。
下巴伤口处,溢出的鲜血仍在不断滑落,将靴底踩陷下去的织毯染成深红颜色。
疼痛并无半分消减,可那股被短暂压制的、陌生到叫人无所适从的情愫卷土重来。
重拳出击,结果落在棉花里,无处发泄的烦躁尚在体内翻涌起伏,他又陡然感觉到一道温暖而纯净的光芒轻轻触碰了自己的肌肤——九昭竟然在释放治愈术,对他释放治、愈、术。
仙光将被利爪翻搅的伤口包裹,撕裂的皮肤迅速恢复,破碎的血肉再度弥合。
因为血契相连的助益,九昭复原起他的外伤格外得心应手。
虽没有将失去颌下珠的缺口彻底治好,但那一阵阵令人头脑发昏的剧痛减轻许多。
“……这又是为何?”
巫逐的声音极轻,询问着九昭,却更接近于喃喃自语。
疼痛不复,勉强维持的平衡彻底倾覆。
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如同擂鼓,震耳欲聋。
反击的九昭,用一双“你看起来真蠢”的目光望着他:“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我想怎样还要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吗?你的血肉滴滴答答,脏了我的地不够,难道回了灵台,还想继续流——”
她话没说完,双眼覆带的青年便化作一团雾气消散开来,重新钻入了她的额心。
“……?”
望着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