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毓灵便能平安长久地活着。
“沼泽深处,还埋着、埋着不少尸骨——
“毓灵给那个地方下了道仙术,用来镇压、这些年杀死的仙奴。
“她每丢一具尸体下去,都会拍拍手笑着说‘活着就是最低贱的东西,难道死了还想影响我的运道吗?’
“奴婢的姐姐,便是因为、因为当时陪她前去,不小心露出了不忍神色,才会被她、她从此记上……”
雪柳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有些地方的用词也并不标准。
这类镇压神仙灵魂肉身的术法,不该用仙术而论,更像是,某种有违天令,不允许被提起的禁术。
草菅仙命,再加上擅用禁术以作残忍行径。
两桩罪过加在一起,只消在众仙面前揭开,毓灵定会被施以最严苛的九天雷罚之刑。
恐怕东神王也要因包庇而被问罪。
计划仅差最后一步便能达成,九昭心中却没有实现承诺,秉承正义的畅快。
雪柳吐露完毓灵的罪行,浸入痛苦当中,仍在哀哀追问:“殿下,奴婢自知,我们这些仙奴,只因幸运成为了三清天中的一草一木,经由仙灵长期润养,才化出了人躯……的确、的确没有经过艰苦的修行,相比芸生世那些砥砺自我众生的修士,我们是运气很好,轻松拥有了仙籍,可、可我们的命便这样低贱吗?
“我的姐姐,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侍奉毓灵恪尽职责,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九昭唯能沉默,无从回答。
她再三向雪柳保证定会让毓灵恶果自尝。
说到最后,雪柳忍不住捂着双眼,涕泪俱下:“可奴婢的姐姐,再也活不过来了啊……”
好不容易借由忙碌生活,被压抑在脑海底层的悲惨记忆不断涌现。
雪柳分不清究竟是该恨视他人之命如草芥的毓灵,还是该怨自己和姐姐为何要投生成为仙奴。
瞧雪柳哭得悲戚,九昭心底也不好受。
她静默等待着对方宣泄完毕,逐渐平复情绪,才道:“我和北神王从来都不一样,不管你觉得我是利用你也好,是真的想帮助你也好,我向你承诺,一定会治好你身上所有的疤痕——还有,如果实在觉得很痛苦,等事情结束后,我也可以设法取走你过往的记忆,让你换个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始以后的生活。”
这回,轮到雪柳陷入长久无言。
她双手交叠,磕头下去,行的是逢年过节拜见君主的郑重礼节。
额心碰在玉砖上,发出闷闷的顿响。
与她甘于认命仙奴身份动作相反的,是她坚定的话音:
“殿下,求您不要为奴婢消除记忆,没有了记忆,奴婢也会忘记姐姐。可是,抛开那些痛苦的画面不提,奴婢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是跟姐姐一起度过,也是由姐姐给予……奴婢永远不愿忘记姐姐。”
……
雪柳的人生际遇,带给九昭久久挥之不去的沉思。
更坚定了她要废除仙奴制度,不允许贵族再仗势欺人的决心。
大朝会如期来临。
时辰未至前夕,所有持节而来的贵族重臣们,按照位序依次排列在紫微宫外。
九昭立于左侧长龙的第一位,右手几丈外,是墨蓝袍服的扶胥。
两人有过刹那的目光交集,随后一触即分,各自转过头去,目视鎏金殿门上威仪煊赫的祖神雕刻。
“殿下。”
冷不丁有密音在九昭耳边作响。
是瀛罗。
九昭泰然自若问询:“何事?”
“关于那仙奴雪柳——待到大朝会结束,不如由臣陪伴您,一同觐见帝座说明。
“我们揭发完毓灵的罪行,打东神王一个措手不及,再将雪柳从东原接来,一切更显得名正言顺些。”
九昭顿了顿,没有立即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