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很好吗?
“比我当神姬时还要好。
“可以享受高高在上的人生,却不必担负多少责任,万事都有兰祁挡在我前头。”
时至今日,九昭性情大变。
祝晏发觉自己已无法准确分辨,她的话哪句为假,哪句为真。
他拔高声调:“你孤身寄居在焚业海,没有实力,没有亲族支持,朝中还有无咎、照羽、毓灵等人与你为敌,哪怕甘愿做一只金丝雀,你都未必能获得长久与安稳——
“而兰祁又是何等的隐忍善变,他不过是以爱之名叫你相信,好借此利用你到底!”
九昭仍然在笑,却不复愉悦。
她的瞳孔黑漆漆的,硬质的指甲边缘划过祝晏手背,故作轻佻:“你不也一样?”
“我错了,所以我在弥补,在忏悔。”
“就不允许他也意识到自己对我有所亏欠,来弥补、忏悔?”
兰祁无言以对。
从无话不说,到相顾无言。
他们耗费了三千年。
他强忍着持续发酵的,有关物是人非的悲哀,转移话锋道:“你在圣火坛内,有所收获吗?”
“有收获如何,无收获又如何?”
九昭勾起乌发尾端,单手缠绕着,侧眸睨了过去。
“倘若杏杳的假设成真,有比涅槃凤火更高阶的力量在手,你便拥有了与这天地一战的实力。”
能复活亲人的好处他已说过,无需再提。
祝晏诚恳回望,又闻九昭淡淡说道:“有实力,也架不住孤掌难鸣。”
“我会助你,我会豁出一切助你。
“只要你点头,我会在你面前即刻立下血誓。”
“你?”
九昭的眼神流露出不信任,“崇黎为人狡诈,控制欲强烈,你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城主和九尾狐族长的位置,可你又有几分把握令全族上下听命于你?如今三清天败局将定,我若要与兰祁一争,须得回去重掌权柄,你的族人怎么会愿意去支援败相显露的一方,三清天也不会接纳反反复复背叛的臣民。”
“有些事情,实施起来确实困难,不过,我既说得出,就有自己的办法。”
九昭无意了解祝晏为了完成诺言,期间需要支付怎样的代价和努力。
她怀揣着另一个目的,继续问道:“我在父神临死前,知晓了当年他为分裂凤凰族双子,而蓄意引诱我母神的真相——那么你呢,在知道自己的身体流淌着仙魔两族的血液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跟随崇黎,走到今日这一步,你可真正感觉到畅快遂意吗?”
祝晏微微蹙起眉峰:“昭娘,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
九昭不再看他,仰起脖颈,望着这方雕栏画栋的殿宇,“被囚禁在无日渊的三千年,更叫我痛苦的,并非七日一次的雷罚,而是为什么要我背负算计和阴谋,来到这世间。
“父亲如何,给予我生命又如何?
“他为分化凤凰族的实力,利用了我母亲,为收回凤凰真血,又利用了我和兰祁。
“我们人生中迄今为止的苦难疼痛,大部分都来自亲缘。
“你能理解我吧?
“明明是他们忘却禁忌擅自相爱,却把你扔在人心险恶的后院不闻不问,叫你从小承受孟楚和其他兄弟姊妹的欺辱,神王妃烈晴的忌惮打压,若非你命大,恐怕熬不到遇见我,就已经腐烂死去。”
九昭将话转到此上的方式并不高明。
却轻而易举刺中了祝晏难以平静的心。
有些选择,他可以称一句箭在弦上,身不由己。
埋藏在脑海的最深处,尽量不想,尚能若无其事地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