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魂魄不能离体太久,否则便是那阴差也辨不清你是生是死,链子一勾便将魂魄羁押走,到时候可真成死人了。
好在如今没过多久,且刘娘子只丢了一魂,尚且有周旋余地。
到了刘婉秀的闺房,窥清了她的面容,沈情这才知晓为何总觉她有些熟悉。
忆起上次裙幄宴上有个小娘子与赵苒苒因沈灵生了误会,而在真相大白后她便立刻寻了机会前来道歉,这般率真性情的小娘子,倒是给了她几分印象。
沈情摆好魂阵,又取了刘母一缕青丝为引,使其缠绕在刘婉秀尾指,又在青丝另一端系上红绳,红绳尾端牵在自己手中。
做好这一切,她问刘母要来刘婉秀之前最喜爱的一个物什。
顾世子前来时也是这般问她要了女儿的东西,所以刘母很快便将东西寻来。
那是一根莲花样的紫玉簪,听闻是刘母送她的及笄礼。
刘婉秀屋内摆设也有不少和莲花有关的东西,看得出来她是当真很喜爱莲花了,也难怪那日她想也不想其中怪异便动手去碰地上的莲花。
沈情将莲花簪放在手中,口中驱动咒语,渐渐的,她的眼前白光闪烁,晦暗不清,再睁眼时,她来到了一片虚无的黑白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规则,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四面八方皆是路,又都没有尽头,所谓“混沌世界”便是如此。
沈情手中捏着一根红线,以青丝为引,红线另一端便是刘婉秀一魂所在之处。
然而在外人眼中,沈情只是突然闭了眼,歪倒在榻上,只剩手中紧紧攥着簪子与红线。
刘母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想到她之前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碰她”一事,她勉强按捺住心中仓惶,焦急地等待沈情带回自己女儿。
往往离了身的魂魄会意识不清,浑浑噩噩不明朝夕,所以沈情需要用刘婉秀最为喜爱的一个物什试图唤起她微弱的意志,使其跟自己走。
沿着红线走在虚无,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白光一闪,视线豁然开朗。
她竟是到了所谓的“界”。
界,乃魂中世界,倘若离体的魂魄若是有太大执念,那这抹执念会在他的世界里编制出一个回忆世界,使这抹魂魄沉溺于回忆当中,不能自拔。
她终于明白顾昀为何会招不回刘婉秀的魂了,因为能成“界”的条件非常苛刻,百年不能形成一个,书籍当中记录亦是寥寥,沈情也是在一次魂魄离体被困在“界”中一回,方才听说有这种东西存在。
要想在界里寻魂,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以说整个“界”就是刘婉秀,刘婉秀就是这个“界”。
因此作牵引媒介的红绳在此刻失去了它的用途,在入“界”口便消失了。它默认此“界”就是刘婉秀的魂,界口就是刘婉秀的魂躯,既如此,又有何入“界”的必要呢。
想必顾昀就是在“界”里无头苍蝇般晃悠了一番,迟迟寻不到刘婉秀,这才无奈折回。
界内,一座楼阁矗立在眼前,楼阁之上,偌大的门牌坊写着“元春楼”三字,竟是长安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张侍郎为夫人贺寿时包的便是元春楼的那艘画舫。
此刻广寒初上,已到了宵禁时间。坊外金吾卫时不时逡巡而过,阵阵整齐的甲胄之声在空旷的夜间阔开。
元春楼低调而奢华,从远处看,只见元春楼燃着絮絮灯火,火光不甚明亮,只偶尔有几缕欢声笑语泻出,看起来低调极了。
当入了虚虚掩着的大门,那富丽堂皇纸醉金迷之象才尽数显现。
外域来的胡姬在台上扭着腰肢,如同春日里摇曳的花朵,那灵动的舞姿和风情万种的眉眼,引得众人目光纷纷聚焦。
大厅中,乐师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目光却止不住的往台上胡姬看去,丝竹之声与宾客的叫好声交织在一起,醉生梦死间时间便也静止了,人们忘却一切,沉浸在这一方奢华的天地里。
沈情心底疑窦丛生,那刘娘子瞧着父母疼爱,生活不说多么奢靡金贵,却也安稳无忧,至少想要的都能得到。为何会心生执念,且令她困扰的地方竟是那元春楼?
她抱着疑惑走进,不远处行首妈妈见了她立刻堆了满脸笑容,走进问安:“公子贵安!不知您是来听曲儿的、还是来见我们楼里哪位娘子的呀?”
面前行首妈妈五官模糊成一团,可她话语间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热情与大开大合的幅度无一不是表明她此刻的笑靥如花。
再看看别处,众人五官皆是模糊成一团,仿佛隔了一层雾。
沈情推开行首妈妈,径自往大堂走去。
那妈妈被推开之后,继而走向下一个“客人”,用同样的话语公事公办般问道。
此刻“界”的弊端便出来了,主人记忆若是模糊不清晰,那么里头人的面容亦是模糊成一团。
不过也有好处,如此一来,寻找刘婉秀便方便许多,因为有“脸”的就是她。
沈情逛了一圈大堂,不见熟悉的面孔,她又开始沿着楼层一层层寻找,随着一扇一扇门开启,她见过不同的没有五官的人,找遍每个角落,都不见刘婉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