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嬷嬷心中一沉:不好,老夫人想换了她这个教养嬷嬷!这样好的差事要是丢了,她要哭死。“老夫人,不是奴婢纵着六姑娘,是听芳洲说六姑娘昨夜不舒服没睡好,这才由着六姑娘多睡会儿。这身体要是不好了,什么规矩学起来都没意思,您说是不?”六丫头不舒服?老夫人回忆了一下,小孙女气色确实比往日差一些。“既然这样,那就罢了,以后对六姑娘的教导你可要上心。”“是,奴婢一定严格教导。”“下去吧。”打发走鱼嬷嬷,老夫人更焦虑了:人不舒服,出错的可能就大了啊!皇城外,秋蘅下了马车,跟着郑玉往内走。薛寒从皇城中出来,一眼见到了身穿墨绿色褙子的少女。是秋六姑娘。她怎么会进宫来?秋蘅也看到了薛寒。皇城司本就在皇城中,遇见薛寒不算奇怪,可想想这人的狗鼻子,秋蘅就在心里叹一句流年不利。可不管怎么想,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郑玉笑着打招呼:“薛皇城。”要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自然不需要对旁人笑脸相迎,奈何他伺候的只是个小小美人,可不好怠慢薛公公的这位养子。皇城司掌管宫城出入,薛寒对前朝后宫大多数人都有印象,认出郑玉是芙蓉宫的人。“公公这是——”“秋美人请了恩典,想见一见被寻回家的幼妹。”薛寒视线落在秋蘅面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秋六姑娘。”秋蘅屈膝:“薛大人。”郑玉面露惊讶:“薛大人与秋六姑娘认识?”薛寒一笑:“先前秋六姑娘为救康郡王世子落入细作手中,是我把她救出来的,自然认识。”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离秋蘅,声音柔如春风。不知是不是错觉,郑玉总觉得从这位以行事肆意闻名的皇城使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温柔缱绻。他不由生出一个大胆猜测:薛皇城该不会对秋六姑娘有意吧?对了,还有康郡王世子,秋六姑娘还救过他。想到这两点,郑玉再看秋蘅,不觉收起了轻慢。而与薛寒多次打交道的秋蘅,对他的不对劲感受更加强烈。薛寒声音怎么黏糊糊的,眼神也黏糊糊的,该不会是她昨晚下手太重,成了郑公公这样的!意识到这一点秋蘅大惊,猛然看向郑玉。郑玉被看懵了。怎么了,两个有情人相遇,嫌他碍眼?那他走?薛寒看着秋蘅反应,心生迷惑:他担心她第一次进宫受到宫人怠慢,有意流露几分不同。聪明如她,不该想不到。可秋六姑娘好像误会了,误会他……当真对她有意。真的是误会吗——这个念头忽然从少年心头一闪而过,令他心跳漏了一拍。本来单纯的相助之心在此时乱如麻,薛寒待不下去了:“那就不耽误你们了。”他大步从秋蘅身边走过,只一停顿就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很远才停下来,忍不住回头。他又从秋六姑娘身上嗅到了血腥味。是受伤了?她一个闺阁少女,为何总是受伤?这显然不合常理。走进宫城时,秋蘅亦忍不住回眸,与远处少年视线遥遥相触,很快转回。金瓦红墙,奇花异石,越往内走,越彰显皇家的不凡。秋蘅走在前往深宫的路上,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还没被齐人占据的皇城,原来是这样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美人住在芙蓉宫,宫中之主是淑妃娘娘……”郑玉提点着一些事宜。在后宫,美人属低阶嫔妃,只能依附高阶嫔妃住在偏殿。听郑玉提到“淑妃”,秋蘅眸光微闪。如果没记错,未来的隆兴帝的母妃就是淑妃。芙蓉宫中,残荷亭亭,碧叶舒展,一位云鬓高耸的宫装美人由宫婢簇拥着迎面而来。“见过淑妃娘娘。”郑玉低头行礼。秋蘅默默屈膝。淑妃生着一张芙蓉面,气质温和,视线落在郑玉身边的少女身上:“不必多礼,这位姑娘是——”郑玉忙道:“这是秋美人的幼妹秋六姑娘。”“原来是秋美人的妹妹。”淑妃微笑,“与秋美人一样好看。”秋蘅垂眸:“娘娘过奖,小女惭愧。”“姐妹相聚难得,快些去吧。”淑妃笑道。在她印象里,秋美人虽容貌出众,自进宫来却低调不争,自是有些好感。秋蘅再次行礼,忽听男童声音传来:“母妃!”淑妃眼中满是喜悦,拉住跑来的男童:“五郎怎么过来了?”男童仰头,声音清脆:“今日休息,我想母妃了。”“你这孩子——”淑妃嗔了一句。郑玉行礼:“奴婢见过五殿下。”五皇子点点头,看向秋蘅:“这是新分来的宫人吗?”淑妃笑道:“这是秋美人的妹妹,今日进宫探望姐姐。”“宫外来的呀。”五皇子升起好奇心,“我读书时听人说宫外流行一种叫香佩的香饰,你有没有见过?”秋蘅慢慢抬眼,看向不过七八岁的男童。那样一张稚气的脸,无忧无虑,身份尊贵,长到至今大概从未体会过烦忧。铭刻入骨的记忆浮现,是一片火海。华丽的宫宇在火中燃烧,两鬓霜白的帝王红着眼向她拜倒,字字泣血:“大夏至此,无力回天。阿蘅,大夏江山子民的命运就拜托你了……”她眼睁睁看着无数官宦勋贵,宫人侍卫,陪伴着隆兴帝葬身火海。直到被烈火吞没,绝望的帝王还定定望着她所在的方向。那样的场面如噩梦,那样的托付如重山,令她喘不过气来。鹊湖一跃再相见,年近半百的亡国之君成了活泼无忧的男童,好奇问着她宫外的事。自回来后,有重聚,有新识,可从没有亲眼见到还年幼的隆兴帝给秋蘅带来如此大的触动。一切还有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她或许做不到,但会全力以赴,不惜此身。“臣女见过。那香佩就是臣女做的。”逆行时间长河后的第一次相遇,秋蘅忍着肩伤与心痛,这般回答。:()惊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