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政君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带着一丝无奈的哀愁:“妾身是有私心,心里一直记挂着父兄的仇恨,很想扳倒洪放,苦于没有能力和机会。原只想着,余生能和娘她们度过残生,就是最大的夙愿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要这般天价的赎买银子,又要到哪里去凑?就算是平家还在鼎盛时期,也难以凑齐这样一大笔银子更何况,我们平家本就是受人冤枉的。”她声音陡然响了几分:“如今,有人敢出头去动那洪放狗贼,那就是一个机会,多一份人,多一份胜算。我一介女流,不懂朝堂大事。只想着,若他们所言属实,洪放果真炸毁堤坝,淹了那些无辜的村民百姓,此人就是恶魔,这样的人,让他得意地活着,继续祸害无辜的百姓么?天理何在?再往大了说,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国之蠹虫,扳倒他,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而我,确有私心,他倒台,说不得就能找到机会重审我父兄的案子,届时我平家如能翻案,自然能一家子骨肉相聚,无需去筹备那一大笔冤枉花的银子”平政君闪着泪花,激动说完了这通话,然后,看着谢广乾。谢广乾开口:“扳倒洪放,岂是那么容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不可冒险。”“郎君所虑,自是有道理。”平政君并未退缩:“可如今还有更好的法子吗?等见到人,就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到时再拿主意,总比这样提心吊胆地猜测要好。”她把周锦绣要见他的话说了出来。她仰起脸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泪光,再次哽声:“妾身知道为难你了。你救了我,本该缬草接环报答你。更不该提出如此要求。可洪放此人,本是奸佞。我家遭受如此大祸,家破人亡,这样的毒瘤,现有人愿意把他拔除。乃是幸事,我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然,我定挺身而出”“他要求见你,依我说,你且先去见见,听听他说什么,再作打算也不迟。”她最后恳求。谢广乾在房内来回踱步,厚重的靴底敲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心中天人交战。他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之前周锦绣提点谢九哥刘良文跟踪的事情,是有意为之,看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私藏平政君的事情,也知道司昭姐妹的身份。他这事憋着,是在这等着自己呢。他周家自太子先去,如今虽不同往日风光,但周家手中十万北境军可还是大盛朝最强悍的一支边军,皇上几番插人都插不进…他主动找上自己,意欲何为?他紧握的双拳,松了又紧。“你让我想想。”窗外,风雪更紧了。半个时辰后,司昭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谢广乾,知道这事已经有了定论。她跟着谢广乾到了屋子里,在谢广乾的询问下,把事情又详细地说了一遍“你告诉他,我答应见面,但是见面的地点要由我来择。”谢广乾告诉司昭。司昭点头,说她去联络周锦绣。“你在他面前谨慎些,多余的话不要多说,免得被人套了去。”谢广乾嘱咐司昭,要她防着周锦绣,一切等他见过了人,再作定夺。司昭自是答应。第三日。按照谢广乾所说的,司昭约了周锦绣见面。地点选在郊外河边,司昭远远地和双瑞站在马车旁,看那俩人站在河边,谈了许久,中间也有争论,不过整体还是和谐俩人似乎谈妥了,回去的时候,谢广乾把司昭单独叫至一边,他简短地,告诉司昭,说以后如无必要,不要跑到平政君这边来。“这是我们男子的事,你帮不了,你只管护好自己,不要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司昭咬着嘴唇点头,说知道了。谢广乾深深看了她一眼,策马离开。司昭回到车上,见周锦绣端坐在车上,脸上神情一如既往,他同司昭说,那封信,他会想办法给她拿出来。司昭点头,有些意外。方才谢广乾叫她不要轻举妄动,周锦绣却说给她找信件。周锦绣眨眨眼睛说,怎么,不想要?司昭忙说,肯定要的,这不是一直没有办法么?周锦绣挑了一下嘴角,说等着吧。周锦绣说到做到,过了五六日,他把司昭叫去。风掠过空旷的庭院,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冰凉。周锦绣的书房却暖得很,角落的青铜兽耳大炉里,银炭烧得正旺,偶尔噼啪一声,溅起几点星火,暖意混着书卷的墨香和一种冷冽的松木气息,沉沉地弥漫开。他站在书案后,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他没多话,只从案上拿起一封书信。“你看看。”他声音平稳,将那封信递过来。司昭双手接过了那封信。她低下头,慢慢地把信纸展开,目光落在信纸上。那上面的字迹,陌生,可那内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底生疼。窗棂外,光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影子斜斜地投进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拉扯出扭曲的形状,炉中的火又轻轻爆开一声,司昭目不转睛地盯着信纸。书案上摊着另外数张信纸,周锦绣说这些是杨士新先前书写的公文,他特意找来的,让她仔细对照。“我方才已经看了一遍,你再看一遍。”他说。司昭摊开信纸,看得极慢,极仔细,每一个字的起笔、转折、收锋,甚至因墨汁微洇而显得稍钝的钩角,都一一对照……她的心一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了深井。炉火再暖,也驱不散此刻从脊背窜起的寒意。窗外的风似乎更急了些,刮过窗纸,发出呜咽般的轻响。终于,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周锦绣,声音因竭力维持平静而显得有些发涩:“……竟真的一模一样。”先前谢九哥就说过,信是真的,那些字迹确实没有问题,他同谢广乾查对过,没有错。周锦绣并不意外。他对照过,确实没有纰漏。:()锦画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