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璧道:“我不去。”
解役道:“只怕由不得你。”
又一个道:“和他商量什么?他是有名大盗,我们递解牌上还有他的事由,锁了就是。”
众解役便欲动手。
城璧道:“不必。我有要紧话说。”
众解役听了,便都不动作,忙问道:“你快说,事关重大。事了你,就是大人的银子,那私不及公的小使费免出口。”
城璧道:“他们实系我的子孙,我意思和你们讨个情分,将他们都放了罢。”
四个解役都大笑道:“好爱人冠冕话儿,说的比屁还脆。”
只见一个少年解役大声道:“这还和他说什么?”
伸着两只手,虎一般拿城璧。
城璧右脚起处,那解役便飞了六七步远,落在地下发昏。
三个解役都吓呆了,城璧问连椿道:“此地非说话之所,你看前边有个土冈,那土冈后面,想必僻静。可赶了驴儿,都跟我来。”
说罢,大踏步先走。
连椿等男女后随,同到土冈后面。
城璧坐在一小土堆上,将连椿和他大孙儿各用手一指,铁炼手肘,尽行脱落。连椿向城璧道:“爹爹修道多年,竟有此大法力!”
城璧道:“这也算不得大法,不过解脱了,好说话。”
只见他大孙儿将妇人和小娃子各扶下驴来。到城璧面前跪倒叩头。连椿俱用手指着,说道:“这是大孙儿开祥。”
城璧看了看,囚衣囚面,不过比连椿少壮些。又指着十二三岁娃子道:“这是二孙儿开道。”
城璧见他眉目甚是清秀,心上又怜又爱,觉得有些说不来的难过。
又见他身上止穿着一件破单布袄。
裤子只有半截在腿上,不知不觉的便吊下几点泪来。
将开道叫至膝前,拉住他的手儿,问了会年岁多少,着他坐在身傍。
向连椿道:“怎么你们就穷到这步田地?”
正言间,那少年妇人将怀中娃子付与开祥,也来叩拜。城璧道:“罢了,起去罢。你们大家坐了,我好问话。”
连椿等俱各坐下。
城璧道:“你们犯了何罪?怎孙妇也来?你母亲哩?”
连椿道:“母亲病故已十七年了,儿妇是前岁病故。昔日爹爹去后只三个来月,便有人于四鼓时分送家信到范村。字内言因救大伯父,在泰安州劫牢反狱,得大伯父冷于冰相救,安身在表叔金不换家,着我们另寻地方迁移。彼时我和堂兄连柏公写了回信,交付送字人。五鼓时去讫,不知此字爹爹见过没有?”
城璧道:“见过了。”
连椿道:“后来见范村没一点风声,心想着迁移最难。况我与堂兄连柏俱在那边结了婚姻,喜得数年无事。后我母亲病故,堂兄听堂嫂离间之言,遂分家居祝又喜得数年无事。后来堂兄病故,留下深堂侄开基,日夜嫖赌,将财产荡尽,屡次向我索取银钱,堂嫂亦时常来吵闹。如此又养育了他母子好些年头。今年二月,开基陡来家中,要和我从新分家。说财产都是我大伯父一刀一枪舍命挣来的。我因他出言无状,原打了他顿。谁想他存心恶毒,写了张呈词,说大伯父和爹爹曾在泰安劫牢反狱,拒敌官军,出首在本州岛案下。本州岛老爷将我同大孙儿拿去,重刑拷问,我受刑不过,只得成招。
上下衙门往返审了几次,还追究爹爹下落。后来按察司定了罪案,要将我们发配远恶州郡。亏得巡抚改配在河南睢州,同孙妇等一家发遣,一路递解至此。”
说罢,同开祥俱大哭起来。
城璧道:“莫哭。我问你,家私抄了没有?”
连椿道:“本州岛系新到任官,深喜开基出首报上司文书,止言有薄田数亩,将我所有财产,尽赏了开基。听得说,为我们这事,将前任做过代州的都问了失查处分,目今还行文天下,要拿访爹爹。”
城璧道:“当年分家时,可是两分均分么?”
连椿道:“我母亲死后,便是堂兄管理家务。分家时,各分田地二顷余,银子四千余两,金珠宝玩,堂兄拿去十分之七,我只分得十分之三。”
城璧道:“近年所存银两,你还有多少?”
连椿道:“我遭官司时,还现存三千六百余两,金珠宝玩,一物未动。这几个月,想也被他耗散了许多。”
城璧听完,口中虽不说开基一字不是,却心中大动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