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儿道:“我与你弹上琵琶。”
萧麻子道:“你弹上,我到一句也弄不来了。到是这样素唱为妥。”
说着,顿开喉咙,眼看着苗秃子唱道:寄生草我爱你头皮儿亮,我爱你一抹儿光,我爱你葫芦插在脖子上,我爱你东瓜又像西瓜样,我爱你绣球灯儿少提梁,我爱你安眉戴眼的听弹唱,我爱你一毛儿不拔在嫖场上浪。
众人听了,俱各鼓掌大笑。
苗秃子着急道:“住了,住了,你们且止住笑,我也有个《寄生草》,唱唱你们听。”
唱道:你好似莲蓬座,你好似马蜂窝,你好似穿坏的鞋底绳头儿落,你好似一个核桃被虫钻破,你好似石榴皮子坑坎儿多,你好似臭羊肚儿翻舔过,你好似擦脚的浮石着人嫌唾。
众人也都大笑。何公子道:“二位的曲子,可谓工力悉敌,都形容的有点趣味。”
萧麻子道:“快与苗三爷斟起一大杯来。”
苗秃子道:“为什么?”
萧麻子道:“罚你。”
苗秃子道:“为什么罚我?”
萧麻子道:“罚你个越次先唱。我在你下首,我是令官,我唱了,就该何大爷;何大爷唱后,是金姐、玉姐、温大爷,才轮着你。你怎么就先唱起来?到该你唱的时候,那怕你唱十个二十个也不妨,只要你肚里多。若嫌你唱的多罚你,就是我的不是了。”
何公子道:“令不可乱,苗兄该吃这一杯。”
萧麻子立逼着苗秃吃了。萧麻子又道:“再与苗三爷斟起一大杯来。”
苗秃子着忙道:“罚两杯么?”
萧麻子道:“头一杯,是罚你越次先唱;这第二杯,罚你胡乱骂人。”
苗秃子大嚷道:“这都是奇话。难道说,只许你唱着骂我么?”
萧麻子道:“我不是为你骂我。你就骂我一千个,也使得;只要你有的骂。只是这金姐脸上,也有几个麻子。你就骂,也该平和些儿,怎么必定是石榴皮、马蜂窝、羊肚子、擦脚石,骂的伤情利害,到这步田地?若是玉姐有几个麻子,你断断不肯骂出来。”
金钟儿粉面通红道:“这叫个穷遮不得,富瞒不得。我这脸上,原也不光亮,无怪乎苗三爷取笑我。”
苗秃子听了,恨不得长出一百个嘴来分辨,忙说道:“金姐,你休听萧麻子那疤肏的话,他是信口胡拉扯。”
萧麻子大笑道:“金姐你听听,越发放开口的骂起咱两个是疤肏的来了。”
苗秃子打了萧麻子两拳,说道:“金姐,你的麻子,就和月有清阴,玉有血斑的一样,真是天地间秀气钟就的灵窟,多几个儿不可,少几个儿也不可,没一个儿更不可。就是用凤衔珠、蛇吐珠、僻尘珠、玄鹤珠、骊龙珠、象网珠、如意珠、滚盘珠、夜明珠、照乘珠,一个个添补起来,也不如这样有碎窟小窝儿的好看,那里像萧麻子的面孔,与缺断的藕根头相似,七大八小,深深浅浅,活怕死人!”
萧麻子道:“任凭你怎么遮饰,这杯酒总是要罚的。”
苗秃被逼不过,只得将酒一气饮干,说道:“罢!罢!我从今后,连萧麻子也不敢叫你了,我只叫你的旧绰号罢。”
何公子道:“萧兄还有旧绰号么?”
苗秃子道:“怎么没有?他的旧绰号叫象皮龟。”
众人听了,俱备大笑。
以下该何公子唱了。何公子将酒饮干,自己拿起鼓板来,着他跟随的家人们吹上笙笛,唱了《阳告》里一支《叨叨令》。
如玉道:“何兄唱的,抑扬顿挫,真堪裂石停云,佩服,佩服。”
何公子道:“小弟的昆腔,不过有腔有板而已,究竟于归拿字眼、收放吞吐之妙,无一点传授,与不会唱的门外汉无异。
承兄过誉,益增甲颜。”
次后该金钟儿唱了。
金钟儿拿起琵琶,玉盘儿弹了弦子,唱道:林梢月(丝弦调)初相会,可意郎,也是奴三生幸大。
你本是折桂客,误入章台,喜的奴竟夜无眠,真心儿敬爱。
你须要体恤奴怀。